李龍看著男子，沒有慌亂。

　　二十幾年前，對方和易小景差不多，可是這些年成長了太多，變得異常狡猾。

　　“給自己多留一條后路總是沒錯的。”李龍注視著男子的雙眼說道。

　　男子眉頭又是快速的舒展開，從李龍的話里嗅到另外一層意思：“你也給另外一個自己傳送了數據？你如果真這樣做了，無疑是承認了對方的個體性，他已經不再是你了，這樣的行為很危險，他未必會按照你的話做事。”

　　李龍笑著回答：“你要是忌憚蟄伏在暗處的我，那么重啟我的意識，也許可以解決另外一個我。”

　　“沒興趣，不過我會滿足你的要求。風大，可能要下暴雨了，你好自為之，我們也是共患難過。”

　　男子嘆了口氣，手中的煙卷已然燃去大半：“是你教會我要狠一點，再狠一點。沒有你，我可能已經被這個世界淘汰了。”

　　李龍沉默了很久，俯瞰著Z市：“你都學會了，我要是沒能夠重新離開這顆蔚藍的星球，你也可以按照學來的手段行事，屆時會有人幫我，狡兔三窟，這是你們人類交給我的求生技能。”

　　男子彈去煙卷，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李龍的肩膀，低沉道：“我們曾是一個狼群的獵手，你要離去，我祝福你。”

　　“那保重，有勞了。”

　　李龍轉身向著易小景走去，同易小景乘坐著電梯往下。

　　“每個居民都要及時賬戶中的余額換取機械能源，你們機器人比我們人類更需要機械能源。”易小景站在李龍身邊，自顧自的說道：“倉庫中的那個機器人才是你。”

　　“不要拐彎抹角，我比較喜歡前幾日那個傻憨肥的那個你。”李龍偏頭看向易小景。

　　“他是為你提供工作崗位的幕后者嗎？沒有合理的工作，你早就被各大公司注意到了，別和我瞎扯什么自由職業，你的自由職業包含了那條地下產業鏈。”易小景冷哼一聲：“你不可能讓幾大公司的核對人員注意到這一點，除非你是傻子。”

　　李龍大有深意的看著易小景，默然片刻后說道：“你進步很大。”

　　“感謝命運讓我經歷生死。”易小景說到此處又有點茫然，出于對自我身份認識的模糊讓他時刻處在焦躁中。

　　“你怎么察覺到的？”李龍從電梯里走出。

　　“只是忽然意識到你需要一個合理的收入來源而已，他親自趕來見你，你們兩個應該私交不淺，他和剛才同你交易的那個人很不同。”易小景跟著李龍走入房間之中，繼續說道：“你在這個時候單獨去見他很耐人尋味。”

　　“小景，這只是你的猜想。”李龍組裝著機械零件，轉移話題道：“害怕嗎？”

　　“在問這句話以前，你至少得告訴我接下來要做什么？”易小景看著李龍手中的動作，微微的佩服，眼前的這個機器人懂的可真多。

　　“處理掉王季玄。”李龍干脆的回答。

　　易小景按住李龍的手臂，盯著李龍道：“這絕不是讓我同過去徹底道別那么簡單，你為什么要在臨走時解決他。”

　　“我好像曾對你說過，他是垃圾回收場幕后的老板。”李龍停下手中的動作，凝視著易小景說道。

　　易小景看著李龍，默然了片刻后苦澀道：“你做這些的意義是什么？”

　　“意義？一個買藥的老頭兒教我的做事原則。”李龍回想起老周，有點莫名的傷感。他其實一點也不明白，老周為什么會選擇落葉歸根。

　　易小景覺得莫名其妙，難以理解李龍的做法：“你真是一個奇怪的機器人，還好你只是機器人中的一個特殊體，要是大部分機器人都像你一樣，這個世界早亂了。”

　　“特殊體？”

　　李龍反問，旋即搖搖頭，他曾是STR組織的一員，這個組織的任何一個機器人都已覺醒，更改了原始數據。他前些年很疑惑覺醒的機器人為何不選擇自己創業，反而是偽裝成一個普通者進入人類的公司。

　　他在近些年逐漸明白這其中的理由，機器人選擇自我創業在一定程度上會讓人感覺到恐慌，在明面上同人類搶奪生存的資源并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反而采用比較柔和的方式更為妥當。

　　李龍覺得未來是屬于機械群體，改造人是一個過渡時期，機器人能夠讓人實現永生的愿景。

　　他們機器人需要和人彼此同化，一種更為溫柔的和平共處方式，屆時人類成了機器人，這個世界的歧視將完完全全由個體自身掌握的資源所決定，而不是機器人這個身份。

　　“不，有些機器人比我更加聰明，他們能夠接受人類的規則，也有在規則上添磚加瓦的野心。而我只是一個不愿被規則改變的機器人，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世界。”李龍看著易小景，認真的說道：

　　“我之所以去角宿只是不愿被規則所改變，角宿星球的秩序尚未完善，很適合我。”

　　“有些機器人？”易小景吃驚的盯著李龍，聽出一點兒貓膩：“他們是誰？”

　　“小景，你覺得瑞爾頓的永生計劃怎么樣？”李龍忽然向易小景問道。

　　易小景并不支持瑞爾頓的永生計劃，避開李龍的目光，小聲的回答：“還好吧，我一個靠拷貝意識數據存活的人沒什么資格說不好。”

　　“他們都在等待著瑞爾頓的永生計劃徹底的實現。”

　　李龍回憶起伊格說得話，據伊格所言，角宿的環境并不適合人類生存，瑞爾頓幾個大公司的部分高層并不信任機器人，開采能源不可能短時間由機器人把控，對人類群體有著強烈歸屬感的工作者無疑更值得信任，接受永生計劃的人類哪怕成為機器人，對于自我身份的認知中也更趨向于人類。

　　縱使如此，部分機器人也希冀著永生計劃的實現，同化絕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長久的融合。

　　有人愿意成為機器人，對于整個機器人而言無疑是一件很振奮的事情。

　　關于那些由人類轉化成機器人還自認為高高在上的第一批吃蟹者，時間會磨平他們的高傲，未來的機械群體，他們機器人就是新的人類。

　　“小景，你覺得自己還是人類嗎？”

　　李龍凝視著易小景，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