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石家坡之事在江湖中傳的沸沸揚揚。
有人在常德看到過吳省身出現(xiàn)。
有幾個門派的弟子循著線索追了下去。
白蓮教提高了懸賞金額,一千兩黃金。
又過了沒幾天,伏牛派長老去南陽城中走了一遭,繼而發(fā)出江湖懸賞令,有見到吳省身者,生死不論。提供有效線索,賞銀百兩。
常德城。
吳省身帶著小囡囡來到城中客棧,號好了房之后,帶小囡囡去城中轉(zhuǎn)了一圈,給她買了好些個小玩意,小鏡子,小梳子,小簪子之類買了一大堆,其中有一只木頭雕的小青蛙,一壓青蛙的背部,小青蛙發(fā)出聲音,還會跳挺遠,小囡囡笑的合不攏嘴。
囡囡一手拿著一根糖葫蘆,胸前掛著木頭青蛙,坐在吳省身的脖子上,很開心。
“囡囡,”吳省身輕輕問她,“囡囡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想了想,“沒有哎,囡囡累了。”
“你還累呀,你不就在我的肩上坐著呢嗎?”
“嗯!”囡囡認(rèn)真的點頭,“你肩頭太硬了,硌得慌!”
吳省身呵呵笑著,兩人又在回去的路上。
轉(zhuǎn)過一個街口,到胡同中段就是客棧的地方了。
吳省身停下了腳步,胡同里有一些店面,都是賣些米面調(diào)料之類的,現(xiàn)在都緊關(guān)門窗,街上空無一人。
囡囡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吳省身笑笑,“機靈鬼。”
“哪里的朋友,出來見見吧。”吳省身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
街上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
吳省身語氣變冷,“跟著我這么久了,還不現(xiàn)身嗎?”
“江湖上都在拿你,你卻大搖大擺地走在常德城中。瞧不起我們這些門派么?”身穿紅衣的年輕人人走了出來約莫著二十出頭的年紀(jì)。
“何事?”吳省身皺皺眉頭。
“我家主人找你談?wù)劇!蹦贻p人說道。
“何時?”他雙眉緊蹙。
“現(xiàn)在就去。”年輕人上前幾步,站到了他的面前。
“何意?”
“看看閣下是哪個名山大派的傳人。”
“不必。”他轉(zhuǎn)身就走。
巷口多了些人,手里拿著鋼刀繩索。
“你要走也可以,”年輕人輕笑了一下,緩緩說道:“以你的武功,殺出去也不在話下。可你要想一想,你的孩子可不會武功。”
吳省身站住了腳。
“這就對了,萬一這個刀劍無眼,傷到了小姑娘,萬一在她的臉上,胳膊上留下…”
話音未落。
整條胡同“嗡”地一聲,青石板鋪就的地面化作齏粉。
吳省身緩緩收劍,潔白如玉的劍身散發(fā)瑩瑩光輝,緩緩入鞘。
囡囡還很懂事地幫著往劍鞘里按…
他看著小姑娘笑了笑,小姑娘也笑了,將手中最后一個糖葫蘆喂給他。
“我無意殺人。”他帶著囡囡走向客棧,嘴里鼓鼓囊囊地,“若是再讓我聽到剛才的話,別怪我吳省身翻臉。”
話音雖不清晰,所有人都聽懂了。
兩人進了客棧。
“堂主,怎么辦?還拿不拿人?”一名屬下走過來問年輕人。
年輕的堂主顧漫城搖搖頭,“為了點江湖懸賞送了命太過不值了。”
“可是幫主想見他。堂主,這如何是好?”
“散了吧。我去找?guī)椭鳎f明情況,既然想見他咱們就得按規(guī)矩遞拜帖。”顧漫城跺了跺腳,無奈說道。
“可是…”屬下還想說些什么。
“啪,”顧漫城給了他一個暴栗,“你自己低頭看看,咱們這些人綁到一起能做到這樣嗎?還不快走!”
吳省身兩人進了客棧,掌柜的迎出來了,“客官啊,外面一幫子江湖人,你沒碰到吧?”
“碰到了。”吳省身說道。
“他們沒為難你吧?”掌柜的打量起吳省身來,這個人看起來挺瘦弱的,外面那些人是常德城第一大幫會的人,一個個高大威猛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見到他竟然沒有難為他,真是奇怪。
“那可是元龍幫啊,真的沒難為你嗎?沒有說什么話來嚇唬你?”掌柜一臉不可思議。
吳省身不置可否的笑笑。
掌柜心里開始琢磨開了,難不成這位客官是個有身份的大人,他們不敢為難?
轉(zhuǎn)念一想也不能是,這些人最恨的就是當(dāng)官的,尤其是見到貪官,恨不能扒層皮。
掌柜心里一個激靈,難不成這位是比元龍幫還要兇惡的人?于是掌柜開始用新的眼光去打量吳省身。心里暗暗點頭,嗯,沒錯,你看他背著一把劍,一看就是經(jīng)常打打殺殺。
吳省身見掌柜站在原地出了神,也沒在駐足,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回房間了。
“沒什么的,外面的人很好說話,很親切。”
掌柜喃喃念叨著:“很好說話,很親切。”他不禁懷疑外面拿著刀槍棍棒的壯漢,真的是元龍幫的人?很親切?
“哦,客官!”掌柜想起了什么,“你的房中有一位客人!”
吳省身帶著疑惑,難道是外面那幫人中的頭領(lǐng)?
來到后院客房門口,吳省身站定了,對囡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姑娘懂事的點點頭。
“進來吧。”屋里傳出一聲蒼老遒勁的聲音。
吳省身心里一喜,推開門走了進去。
里面坐著一位道人,鶴發(fā)童顏,帶著慈祥的笑意,隨意的挽著道髻,雖然清瘦,風(fēng)骨昂藏。
“囡囡,叫爺爺。”吳省身將小姑娘放下來,領(lǐng)她到老道人面前。
囡囡第一次見到年紀(jì)這么大的老人,頭發(fā)眉毛胡子全都白了,出神地看了一會,這才小聲地說道:“爺爺…”
老道聽到囡囡軟軟糯糯的聲音,不由得撫須大笑,“哎,好一個粉妝玉砌的娃娃哦,來,近前來讓爺爺好好看看。”
吳省身笑著推著小姑娘往前。
老道打量著囡囡的小臉,樂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接著他從懷里摸出銀燦燦的一塊圓牌,上面刻著十二生肖,惟妙惟肖。
“爺爺送給囡囡的見面禮,囡囡喜歡嗎?”老道慈祥地看著小姑娘。
囡囡有點害羞,扭捏地點點頭,“喜歡。”
“轉(zhuǎn)過身去。”
老道拿出一根七彩線來,將生肖圓牌穿起來,掛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嘴里不住地說:“嗯,銀牌牌才能配得上漂亮娃娃嘛。”
囡囡高興跑到一邊爬上凳子去看鏡子。
“還不謝過爺爺?”吳省身板著臉。
“囡囡謝過爺爺。”小姑娘從凳子上跳下來,咕咚給老道磕了個頭。
“哎呦呦,快起來快起來。”老道伸手虛扶,開懷大笑。
吳省身坐了下來,給老道倒了杯茶,恭敬地問道:“爹啊,您老人家什么時候來的?”
老道拈著長髯,“你呀,闖出這么大的禍來。”
“這不是為了救孩子嘛。”吳省身輕聲說道。
老道看著小姑娘興高采烈地把玩著銀牌,笑著說道:“不過也算是你心中有正氣,老天待你不薄啊,還真讓你找到了。”
吳省身聞言渾身一震,他看著囡囡的背影,不相信的問道:“難道她真的是我的…我的女兒?”
老道點點頭,“我走遍呂梁山,找到了那時你妻子帶著孩子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就在一山洞中。”
隨后他交給吳省身一封信,“這是她用秘法留下的,你看看罷。”
吳省身眼眶都紅了,那是一封帶著點點血跡的信,血滴如桃花,葉落換新芽。
“勉,我已時日無多,可憐孩子生下來隨你我顛沛流離。那日你見過她匆匆一面,之后我不得不帶孩子逃走。這是第五個月了,不知你身在何方?我與孩子現(xiàn)隱在呂梁山洞,孩子最近染上風(fēng)寒,所幸有一位老婆婆上山采藥見到,真是菩薩心腸啊,老婆婆還留下些草藥,來治我的病。”
這是第一段,第二段的墨跡更淺了些。
“勉,孩子的名字我等你回來取,若是有朝一日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將孩子撫養(yǎng)成人。我時日無多了,過幾日老婆婆還會上山來看我,到時候我將孩子托付給她,讓她給孩子找個好人家,給孩子一條活路。”
墨跡更淡了,泛黃的信紙上,有淚痕。
“勉,明天老婆婆就上山了,日后你一定要找回孩子。她的腦后風(fēng)府穴,周圍有五顆紅痣,如同一朵梅花,你還記得我最喜歡的花嗎?勉,一定要找回她。”
最后的字跡已經(jīng)歪斜,能看出寫信的人已經(jīng)心力交瘁。
“呵…”吳省身低低長嘆一聲,無盡的落寞與悲涼。
“省身啊,”老道緩緩說道,“無論如何,囡囡已經(jīng)找回來了。也算了了你妻的夙愿。”
吳省身極力地控制情緒,他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他怕囡囡看到,他怕自己太想她。
梅花枝下梅花女,武陵城中武陵人。
此信收到,我與孩兒重聚,與你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