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西側(cè),御前坊,坊中百姓都去看花燈了,顯得冷冷清清。
因為御前坊處在城中最西側(cè),加上此刻皇帝登崇武門,所以并沒有官軍駐扎,僅有一座瞭臺孤零零立在坊中。
坊門前擺著一木桌,兩尺見方,對坐著兩位老人。
說是老人,其實五十歲上下,一看二人精氣神很足,一個穿紅衣,一個穿白衣,對著一副象棋,正在博弈。
這時一隊軍士銜枚而進,來到坊前,分列兩旁,中間閃出一個人來,正是曹無量。
曹無量來在近旁,抱著膀子看兩位老人下棋。
不多時,那白衣老者突然發(fā)難,將紅衣老人的將逼在了角落里,再無回旋的余地。
紅衣老人見狀狡黠一笑,伸手往棋盤上一抹,將殘局打亂,說道:“不玩了不玩了。有事要忙。”
白衣老者看著,哈哈大笑,“沒有棋德,老沖,你還是這般小孩子氣。”
老沖也不在意,回過頭來笑道:“小曹,讓你久等了。”
白衣老者起身說道:“小曹,你也老了啊。”
曹無量點點頭,上前施禮,嘴里說道:“見過西南二仙。”
只見那老沖拍了拍身上的土,整了整這一身大紅色的蟒袍,旁邊的白衣老者看見,背著手哼了聲,說道:“小曹啊,你說有些人啊,就是好顯擺。”
“有能耐你也整去。”紅衣老沖很臭屁的說道,甩了甩自己的袍袖,哈哈大笑。
“世俗。”白衣老者回嗆。
“你老黑說這句話,就沒免俗。”
“庸人,我是跳脫出去,無拘無束。”白衣老者氣沖沖說道。
老沖沒搭理他,留他一個人在原地背著眾人吹胡子瞪眼。自己走到曹無量身前,伸手道:“我看看。”
曹無量將楊柯的佩刀遞給老沖。
老沖接過佩刀,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驚訝,說道:“刀中有玄機,此刀不是妖族所鑄,是上任狼王的寶物。上任狼王探地穴得了造化,取了此刀,大鬧上京道。當年被符宗天師所擒,后來越獄,死在京城,此刀再無音訊。沒想到在你這里。”
曹無量搖搖頭,“是我手下一個人的。”
“和我說說,”白衣老者來了興趣,上前打量著這把刀。
“此人叫楊柯,與三年前來從京都府調(diào)至五軍都督府當值,兩年前八月…”曹無量緩緩說著,大街之上冷冷清清,只有曹無量平淡的聲音訴說著。
皇帝扶著玉珞上的四海祥瑞桿,看著那萬民燈,迎風化為九層蓮花,片片如刀點點似桃,層層疊立,在風中搖曳,微微轉(zhuǎn)動著緩緩上升。
裹了裹身上的羽氅,皇帝看著城內(nèi)外的百姓。一個個昂首相盼,滿臉的開心,小孩子對著萬民燈指指點點,歡呼雀躍。
“皇上圣明,”一個小孩子拍著手,對著萬民燈許了個愿。
旁邊他父親有些詫異的看著他,“玨兒,何出此言?”
小孩指著燈說道:“爹爹,自我出生以來,這是第一次在子時,看到如此盛景。若不是皇帝圣明賢德,五年之間掃清寰宇,我國內(nèi)百姓安樂,怎會有此幸事。”
旁邊一老者搭話,“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解。”
小孩對老者行了一禮,“謝尊駕夸獎。”
小男孩父親摸著他的頭,對他說道:“玨兒,要踏足于地,才能真正體會萬民之需。如今雖然我大明無戰(zhàn)事,但西南有賊侵擾頻頻,北方九鎮(zhèn)連降大雪,想來天蒙帝國和汝貞部,朵顏部久在極寒之地,缺衣少糧已人馬疲憊,如不與大明交好,必然進犯。如今萬民需要的,不僅僅是這萬民燈啊。”
“這也許是大工匠不參與督造萬民燈的理由吧?”老者點點頭,眼前的男子所說,很有道理。
“爹爹,孩兒知道了。”玨想了一會,點頭應是。
“說說看,你明白了什么?”男人淡淡說道。
玨略一思索,開口便驚到了老者,“目前北方戰(zhàn)事之重心,應是滿足朵顏部和汝貞部的需求,這兩部落位于我大明和天蒙國之間,只要給予足夠的錢糧衣物,使之與邊軍配合,便能使之將天蒙國冬狩之獵阻在九鹿山北。”
看到父親點頭后,他歇了口氣,接著說道:“如此,天蒙帝國必然有條件去誘使兩部和其配合,或者是借道攻擊我邊軍九鎮(zhèn)之一為突破,一旦突破防線,九鎮(zhèn)之后沃野千里,便隨之縱馬圍獵。”
老者深吸了口氣,這孩子年紀不大,說話并不浮躁,沒有這個年紀得天真,天馬行空的童言,而他眼睛里射出的光芒,隱隱有大將之風,將前線之戰(zhàn)事分析的很透徹。
不禁開口問道:“依你只見,當如何處之?”
玨看了老者一眼,緩緩吐出三個字,“狗咬狗。”
“繼續(xù)說,”玨的父親說道。
“因為天氣寒冷,朵顏與汝貞部,已遷徙至九鎮(zhèn)不遠處,因我朝不像天蒙國,經(jīng)常出來打草谷,我大明與之交好,兩部習以為常。四十年來,軍中將士屯田自給,應圣人旨意,與兩部男女通婚,現(xiàn)有親屬關(guān)系者不下萬余人。”玨越說眼睛越亮,兩只手都開始比比劃劃。
老者聽的入神,點頭說道:“你是說,可以從這一點深入?”
玨興奮的點點頭,“皇帝如下憐民令,命與大明軍士通婚者皆可入九鎮(zhèn)避風雪,等開春再回歸本部,想必沒有人會不答應,然后再下一道圣旨,憐憫兩部屬民,游牧生活不易,也可依城駐扎,城中給予物資,或可入城避風雪。城中設(shè)朵顏坊,汝貞坊,城東城西互不相聞。”
“若天蒙來敵?該當如何?”
“朵顏,汝貞所部戰(zhàn)士,編入我大明軍中,出城迎敵,老幼于城中可保性命,免于生靈涂炭。”玨攥緊了拳頭,狠狠砸在了右手手心上。
“如三十年前,此計尚不敢想,如今之勢,用此計策,是長治久安之計。”老者忍不住贊嘆道:“方才我夸你聰明伶俐,是我老了眼拙。你雖年少,但眼界之寬,所言之事,可為我?guī)煛!?p> 玨聽了此言連連擺手,“老先生謬贊,小子擔當不起。”
“老先生,有勞聽了犬子亂語,有失言之處,還請擔待。”玨的父親沖老者拱了拱手。
“此子以后,不可限量。”老者慈祥的看著玨的臉龐,良久,說了這八個字,進城而去。
“你家孩子很聰明,我很喜歡。”玨轉(zhuǎn)過去,看到一個小道士沖他笑嘻嘻的說道。
“賈道長一向眼光獨到,”葛布長衫的東山柳說道。
“謝道爺真言。”玨看著這小道士有種親近感。
“這位道爺,這位大俠,你們要去哪里?”玨的父親站到他的身前,有些警惕的問道。
這兩人的組合,實在有些詭異。
東山柳指了指城頭,“朝天子。”
“天子見?”玨的父親愣了愣。
“也許吧。”賈湖刻走過父子身旁,拍了拍玨的腦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