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湖廂房之內，巫靈曦月正盤膝坐于床上，體表靈氣環繞，如白色光暈一般覆蓋在她身上。
只是這光芒時強時弱，極不穩定，表情十分的痛苦，光滑的額頭上全是豆粒般大小的汗水。
聽見有人進來，她才泄了口氣，身體癱軟下來。
南澤立馬走了過去，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如雨水一般浸出的汗水連他的衣服都一塊打濕。
“感覺怎么樣？”南澤關心的問道。
巫靈曦月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無奈的搖了搖頭，回道：
“雖暫時用小還丹保住了性命，但體內五臟六腑皆受到損傷，我剛嘗試了很多次，都無法再將靈氣轉化為靈力，我的法力正在不斷衰退，修復傷勢便更加的困難。”
南澤聽后也很是著急，但他不懂法術也不懂醫術，無可奈可，安慰道：
“你先不要勉強自己，等這里的事情結束，我們便送你回瓊靈，相信憑瓊靈派的本事，你會安然無恙的。”
“無礙，能撿回條命已是不錯。”巫靈曦月并不是很悲觀，頭枕著南澤的肩膀虛弱的問道，“那幾日，你在黑風嶺和黑風寨上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南澤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真實身份這件事，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不想說假話，但又怕真話會讓巫靈曦月更受打擊。
見他沉默，巫靈曦月長呼了口氣，氣息卻凌亂顫抖，說道：“算了，我就當從未聽過你那些話，最重要的是你還在，不就好了嗎？”
南澤知道她是想自欺欺人，卻沒有更好的辦法來寬慰她，勸道：“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等你傷勢好了再說，你先休息，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南澤扶她躺下，準備離去。
“我聽姜師兄說，你正在籌備對付龐家和康家。”
南澤停住，點點頭，想詢問她的意見，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放過他們嗎？”
“我不知道。”巫靈曦月搖搖頭，“以前你總跟我們說，山上太冷清，還是人間熱鬧。
人間確實熱鬧，可我現在只想早一點回到那個冷清的地方去。
我現在已沒有能力幫你，但只要是你決定的事情，就去做吧，不管會換來什么樣后果，我都同你一起承擔。”
“謝謝！”
聽著她語氣虛弱卻飽含力量的話語，南澤感覺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只吐出了這兩個字。
“對了。”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從懷里掏出一面白色的面紗，說道：
“這是你的，我幫你把上面的血跡都洗掉了。”
“謝謝。”
巫靈曦月接過，沒了這面紗她確實不太方便，每次出門時都得被圍觀。
南澤感嘆道：“所以你們女人太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出門都得遮遮掩掩。
不遮吧，一大堆圍著你看，不自在；遮了吧，別人又以為你滿臉長痘的丑八怪，委屈！”
“不委屈，習慣了。”
~
廂房門外，姜浩然站在月色里，給他黑色的身影也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
籠罩了潯城整整一天的煙塵終于落定，潯城的夜空逐漸恢復了清明。
“單獨聊聊。”見南澤出來之后，他示意南澤跟上。
沿著后湖的小道，是一條碎石子路，行走在碎石路上，遠方有蟲鳴，湖邊有蛙啼，倒十分的清幽雅靜，讓人內心平靜。
“看來我是真的不喜歡熱鬧！”姜浩然突然感嘆。
“為什么？”南澤好奇，“熱鬧點不好嗎？”
“不好，因為熱鬧的地方總會出事，上次是黑風寨，結果它就被平了！這次是龐府，龐府的慶功宴擺的可比黑風寨的婚禮還要熱鬧！”
“所以你認為龐府也會被平？”
“不是我這么認為。”姜浩然指了指天，“而是老天爺告訴我的，老天爺知道的事情總比人要多、要早。”
南澤知道他定是算了一卦，便笑道：“如此說來，我們定不能讓老天爺失望！”
“可老天爺讓我們去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對的么？”姜浩然突然一臉疑惑，說道：
“妖獸屠城這種事情，放在整個仙幻大陸都極其少見，相信用不了多久，此事便會轟動四方。
賀藍國本就在瓊靈派的管轄之內，師門定會第一時間派人來調查此事。
仙華、紫霄、縹緲門、五音閣這些大派也不會坐視不管，早晚會差人來調查事情的經過和真相。”
南澤：“豈不正好，他們想要真相，我便把真相和證據都一五一十的查出，擺在他們的面前，省的他們去調查！”
姜浩然卻苦澀的搖了搖頭，說道：“自古以來，人妖對立。東海千島，妖戰不息；陸地之上，人妖也是紛爭不斷，人族一直想找一個有力借口對陸地上的妖族開戰！
各大門派想要調查的不僅僅是真相，而是一個有利于人族的真相！
若這次真是豬妖屠城，妖族理虧，人族自然可以大舉進攻。
但若是讓他們發現，這場災禍是因人為而起，只會徒給人族增加笑柄！你認為他們會樂意接受這樣的真相嗎？”
南澤停下腳步，聽了他的話，只感覺胸悶，長吸了一口涼氣。
他從未想過，豬妖一事，背后竟牽扯到如此多的事情，甚至可能成為人妖大戰的導火索。
他思索了良久，還是說道：“真相就是真相，真相只能有一個！如果人族想要對陸地上的妖族開戰，直接開打便是，何必這么虛偽？”
姜浩然解釋道：“人族自詡萬物靈長、道統正基，如果沒有充足的理由，便沒有太多人會支持對妖族大開殺戒。
況且人族之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恨妖，相比于開戰，還有許多的人更愿意同妖族和平共處。”
南澤問道：“你怎么看待這件事情？”
姜浩然被問得沉默了一會，從另外一件事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慶功宴上，龐萬軍已經信誓旦旦的立下軍令狀，說是一定會找出丟失的官銀，上交朝廷；
薛瑞薛大人也表示，只要官銀被找回，便奏請賀藍國皇帝將這筆官銀用于賑災，重建潯城。
而潯城的官兵和散修，也會因為合力對抗豬妖、保護潯城，而成為一段佳話！”
“呵！”南澤一聲苦笑，問道，“你是想說，只要我不再插手這件事情，龐萬軍就會交出私吞的官銀，潯城就會得到重建，所有人都皆大歡喜了是嗎？”
姜浩然回道：“這是目前我能看到最樂觀的結局。”
“你錯了！”南澤搖著頭，說道，“不會有皆大歡喜，那些死去的人不會皆大歡喜，那些痛失親人的人也不會皆大歡喜！
不是所有犯下的錯，都能事后彌補，被釘子扎過的墻面，只會永久的留下創口！
有些傷，是撫不平的！
比妖獸更可怕的是惡魔！
你把惡魔留在人間，此間早晚會變成地獄！
而龐家和康家就是潯城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