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敗是怎樣煉成的》專欄開版前夕,
大黑牙陳主任和亞力戈曾經有過一次長談:
“力戈,世上有兩件事最難,
第一難是將別人的錢放進自己的口袋,
第二難是撬開一個失敗者的嘴,
讓他親口說出狼狽不堪的失敗往事。
你確實夠二,
敢挑戰第二難,
可是你真的做好了應對挑戰的心理準備了嗎?”
“沒有,一點也沒有,
我當時就是腦子發熱。”
看見大黑牙一臉驚愕的表情,
亞力戈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壞笑,
“做大事,成功者占一,
失敗者占九十九,
普羅大眾或許更關心失敗背后的故事。
我只是覺得這事有價值有意義,
值得去干。
你說得沒錯,
這件事確實很難,
可是一點沒難度的事情別人早搶著干了,
還輪得到我們嗎?”
“你想過干砸了的后果嗎?”
“當然想過,
不只一次是好多次。
剛入職時我或許會頗慮重重,
放不開手腳,
但現在我想明白了,
不去嘗試確實不會失敗,
但如果一輩子不敢去嘗試,
那失敗的就是一輩子了。”
“力戈,我送你兩句話,
初生牛犢不怕虎,
我鼓勵你去闖;
干砸了有人叫你滾犢子,
我和你一起扛!”
大黑牙盯著亞力戈,
滿眼都是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打仗最講究馬到成功,
亞力戈自然不會打無準備之仗,
他的第一個采訪對象就是精心挑選好的。
對方是力戈高中室友蔡曉君的舅舅,
金融危機中虧光了上千萬身家,
這半年來精神頹廢祥林嫂似的逢人便訴苦。
老頭子聽說外甥的同學要專訪他,
立馬來了興致:
“年輕人的工作,
我一定毫無條件地支持。”
力戈第二天早上滿懷期待上門采訪,
卻意外吃了閉門羹。
老頭子一個人在屋里喊話:
“我昨天喝悶酒喝醉了,
說大話吶,
你回去吧。”
“舅舅,您騙誰呢?
您滴酒不沾的人,
家里找到一個空酒瓶算我輸。
您把門打開說話。”
蔡曉君站在樓道里幫著叫門。
兩人吼破喉嚨在屋外叫了半天,
老頭子聽得煩了,
放起了廣場舞神曲,
兩人只好悻悻而去。
亞力戈哪里肯輕易放棄,
第二天起個大早獨自去堵門,
老頭子跳完廣場舞正拎著一大袋菜回家。
“阿舅,知道我今天又要來,
買這么多菜啊,
您太客氣了,
我幫您拎。”
老頭子很無奈:
“你小子比我家曉君臉皮還厚呀,
我丑話說在前頭,
你獻殷勤也沒用,
我啥也不會說的。”
“阿舅,其實您接不接受采訪,
我真的無所謂,
憑我當記者的火眼金睛,
我已經知道您生意上虧錢,
至少有一大關鍵原因……”
老頭子臉上寫滿懷疑:
“你小子不僅臉皮厚,
還挺能吹啊。
我倒想聽聽你能吹出什么花花來。”
“阿舅,我還真不是吹的,
說錯了我立馬走人,
說對了……”
“說對了我立馬接受你采訪。”
“阿舅,起初您先答應蔡曉君接受我采訪,
我和您電話確認時您再三說肯定沒問題,
但昨天我來您卻反悔了,
這說明您沒有做到一諾千金。
講信用這事兒可小可大,
經濟大環境好時偶爾失信好像沒啥大問題,
金融危機一來,
您不講信用誰還敢幫您?
蔡曉君跟我說您最近逢人便抱怨,
當年酒桌上拍胸脯的兄弟們,
這次遇到危機時沒有一個人對您伸出援手,
可是您想過沒,
您不誠實守信誰敢拿出真金白銀幫您?”
老頭子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很顯然亞力戈的一番話擊中了他心中的痛處,
過了一會兒他自己找了一個臺階下:
“你小子下廚給我弄兩個菜,
我慢慢跟你聊。
對了,稿件里別用我真名,
報道出去太丟人。”
首篇專訪見報的頭一晚,
亞力戈臉上很平靜,
內心卻是波瀾起伏,
一晩上沒睡個安穩覺。
第二天中午他采訪結束回報社的途中,
接到了蔡曉君舅舅打來的電話:
“亞大記者,謝謝你啊,
我那幫老哥們兒老員工們看了報道,
一大早都打來電話問是不是寫我的,
還問我有啥困難需要幫助。
哈哈哈,下次到我家我下廚給你做倆好菜……”
亞力戈剛回到經濟報道部,
陳主任手上拿著一張紙興沖沖來找他:
“力戈,這是新聞熱線中心轉來的接聽記錄表,
今天早上有上百通電話跟你的報道有關,
大部分是創業者或將創業者打來的,
留言說我們的專欄開辦得很好很及時,
前輩的失敗案例給他們以警示,
可以讓他們少走彎路;
還有8通電話是自薦要求接受采訪的,
他們也想跟讀者分享自己的故事。
晚上新聞熱線中心還會送來新的接聽記錄表,
你逐一和自薦者通話核對情況,
安排下一步的采訪計劃。
力戈,這下活干不完了,
你滿意了吧?
想笑就笑出來,
別憋壞了。”
今天確實是一個值得亞力戈開懷大笑的日子,
讀者的來電鼓勵,
采訪對象的衷心謝意,
這種貨真價實的認同感真好。
當他仔細翻到《失敗是怎樣煉成的》那一版時,
亞力戈的腦子里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不知道老亞夫婦看見今天的專訪,
他倆會對自己的兒子說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