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枝曦忙吩咐將人請進來。
稍作梳洗,便在內院大廳見到了余吟月。
余吟月今日著一身淺藍色襦裙,頭發挽了個尋常的發髻,簪了幾朵玉蘭,頸脖處落著一對珍珠耳環。
放眼望去倒也嬌俏可愛。
蘇枝曦邊走邊道,“怎今日這么早來了?”
余吟月見蘇枝曦,忙起身笑道,“若是尋蘇姐姐玩,是早了些。但若算是給姐姐道喜,可就算晚的了。”
蘇枝曦聽她另有所指,淺笑著也不應答,側頭吩咐程情上果點。
“蘇姐姐在黃府一舞成名,如今在外可是一樁美談。”
蘇枝曦抬手招呼著余吟月吃茶點,淡笑道,“不過一支尋常的舞罷了,不經你這般夸。”
說著自己也就著茶,吃了塊桃花酥。
“我可沒有言過其實,黃府之后,姐姐可當真是一鳴驚人。”
余吟月一邊往嘴里塞吃食,卻也不耽誤說話。
“這不,今日我便來當說客來了。”
“今日懷遠坊有花車出行,平日里與姐姐往來不多的姑娘們在如意館定了位,怕貿然來請過于唐突,便要我來做說客,請姐姐一同前去。”
唐風開放,雖有門楣之見,卻無男女大防一說。
所以官家姑娘與公子,平日往來無事,也多結伴相游,去東市西市看個熱鬧也有,相邀賞花斗詩那些更是常事。
而且從周皇開始,朝廷重文輕武,當今圣上更是喜文厭武,好音律。
所以各官家小姐皆以文采,情操為上佳。
才華出眾者,皆有意交往之。
蘇枝曦那日在黃府一舞驚人,余吟月今日來約,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黃府的事雖然她用姚姨娘搪塞過去,可到底林氏心有不滿。
此時外出會友,只怕令她們更為不悅。
林氏母女狼虎之心,她又位于人下,不得不低頭,這時候與她們硬著來,絕非上策。
蘇枝曦想拒絕。
卻又想自己已有多年不見京都之景,確也心癢的很。
幾番推諉而余吟月又極力勸說之后,才半推半就道,“我先去稟了大娘再說。”
說完,叫上程恩一起朝著林氏的住處而去。
院外只見幾個粗使的下人。
蘇枝曦讓人去報,等了一會兒,只見曇泗出來。
曇泗交手道,“夫人正在禮佛,若是姑娘沒甚大事,便先回吧。等未時再來。”
蘇枝曦聽了,明言道,“大娘心懷慈悲我不好打擾,煩請你轉告大娘,大都督府長史之女余三姑娘來尋我出玩,人在外院不好久等。”
曇泗面無表情回了句,“待奴向夫人稟明。”
轉身便進了屋去。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蘇枝曦等著也是無聊,帶著程恩在屋檐下尋了處陰涼的地方站著。
兩人低聲低語,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閑話。
程恩朝院中一角努努嘴,壓低聲音道,“姑娘你瞧,那擦拭水缸的婢女一個缸沿來來回回竟擦了不下五遍。”
蘇枝曦順著程恩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見一個滿臉倦意的丫頭,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漫不經心的擦著缸沿。
“還有西南角掃地的,那么點樹葉,從咱們進院到現在都還沒掃完。”
蘇枝曦轉眼看去,也同程恩說的無差。
便低聲嘆道,“就連大娘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少渾水摸魚的人。更不談整個蘇府了。”
“姑娘何須嘆氣,如今天下尸位素餐的事比比皆是,哪里只是一個小小的蘇府如此。”
蘇枝曦不曾想程恩心境如此通透,忍不住朝她投去一抹贊許的目光。
正要再說,便聽有開門聲。
曇泗走了出來,依舊板著臉,朝蘇枝曦交手道,“夫人說,姑娘如今是個有主意的人,不必每事來問,自己拿主意就好。”
蘇枝曦柔聲道,“曦兒謝大娘體恤,既如此曦兒便不打擾大娘了,代我請大娘安。”
說罷,便帶著程恩慢步離去。
路上程恩壓低著聲音道,“我看大夫人這話大有深意,姑娘可要萬事小心。”
蘇枝曦點頭示意,低聲道,“這段日子你多留意府上的事,永平坊那邊就不要去了。”
“喏。”
應了余吟月出去,她自然高興,當下便歡喜的挽了蘇枝曦的手,一道往大門處走。
門外停了一輛暗棕色四方馬車,四四方方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在門旁不起眼處有個斑駁的“余”字。
車夫撩起車簾,余吟月先一步跨了進去。
蘇枝曦站在車前,小心踩著馬凳,謹慎的往里頭走著。
進到車內坐下時,還有“咯...吱...“的老舊的木頭摩擦的聲音。
余吟月倒是習以為常,見蘇枝曦坐穩后,高聲朝車夫叫道,“去如意館。”
末了還大大咧咧的給蘇枝曦一個燦爛的微笑。
車內沒有軟墊子,遇上顛簸的路,馬車一個上下,便顛的蘇枝曦屁股疼。
蘇枝曦強忍著痛,假裝愜意的撩起車簾看著車外,余光偷偷瞄了眼余吟月,見她皺著眉左右扭了扭屁股,想來也坐著不大舒服。
過了開市的時間,人也進了各坊各市采買,買賣。路上便沒有什么人。
于是車夫趕路更快了些,又是一個顛簸。
蘇枝曦疼的頭皮發麻,只求著這如意館快一些到。
余吟月怕也是被車顛簸的不行,便想著說點什么轉移注意力。
“姐姐可知,黃姐姐的婚事已定下了。”
蘇枝曦自然知道。
前世黃婭雯也是在及笄之后與太常寺少卿三子周宇文結了秦晉之好。
黃婭雯心系少年才子裴之寒,自然是瞧不上周宇文,日積月累與周宇文自生嫌隙。
加之周宇文本好女色,做世家公子之時便常流連于煙花之地,習慣了女人的阿諛奉承,怎受的了黃婭雯的脾氣。
婚后不久兩人便鬧的家犬不寧。
最后兩家人都被逼的沒了辦法,商議了和離。
只是經此一事,黃婭雯悍妒的事,也成了世家姨婆們茶余飯后的話題。
自是沒有人再敢去向黃府提親。
不過,這些事蘇枝曦不能與外人道。
于是,蘇枝曦故作驚嘆道,“當真嗎,是什么時候的事啊?”
余吟月笑著說,“前天我聽阿娘說的。”
余吟月忽而湊近,神秘兮兮的竊笑道,“聽說起初黃姐姐不愿意,還以死相逼。后面被關了三天柴房方才消停。”
蘇枝曦低著頭摩挲著腰間的配件,似漫不經心道。
“與其心有怨恨地嫁給周宇文為妻,倒不如心甘情愿的相夫教子。說到底都是自己的一輩子,活的好壞都是自己在受。”
只是這樣委曲求全的道理,放在未經人事的姑娘身上,自然難了一些。
否則又哪來年少輕狂一說。
好在這話也不必再往下談。
馬車停下,車夫在外道,“姑娘,如意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