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瑜被顧承洪的忽然爆發嚇了一跳。

　　在她的記憶里，伯父顧承洪一直都是個不太有存在感的人。她知道顧承洪小毛病多，貪婪，好色，是個糊涂人，但卻說不上是壞人。

　　“伯父，你說的這些事，是不是跟老太太商量比較合適？”顧心瑜說道。

　　一提顧老太太，顧承洪的火氣更大了：“怎么，拿老太太壓我？當我不敢去。”說完，甩袖就走。

　　他這莫名其妙的來，莫名其妙的走，叫顧心瑜摁了摁太陽穴，覺得腦門子疼。

　　顧不上別的，顧心瑜帶著兩個丫鬟，跟在顧承洪后頭，也一起去老太太那里。

　　顧老太太年紀大了，她得防備顧承洪犯渾，氣到老太太。

　　顧承洪一到顧老太太屋里，就高聲道：“老太太，我來分家了。”

　　最近秋意漸濃，雖然白天還熱，可是夜里涼快了，顧老太太晚上休息的好，半天精神頭就好些，這會兒正聽兩個丫鬟閑話。

　　顧承洪的話，讓她眉頭挑起，道：“混賬東西，你說什么？再說一次？”

　　平日顧承洪挺怕這個嫡母的，可是今天他就跟吃了槍藥一樣，臉紅脖子粗：“再說一次又怎么樣？我要分家！你們還當我不知道呢，老二兩口子在城里四處聯絡人，要把家里的鋪子、東西都變賣了，折成銀子帶京城去。我為顧家辛辛苦苦這么多年，又當驢又當馬，什么都不給我落下。老太太和二弟當我是傻子么？”

　　顧老太太手下一頓，呵斥道：“胡說八道。你二弟一家去京城，什么都有云王府置辦，他們人去就行，變賣家里東西做什么。”

　　“我呸！平白無故的，老二能給云王府看中？還不是因為他許諾給云王府大筆銀錢。老太太，你這心眼不能偏到胳肢窩，老爺子在的時候，可是說過，我為咱們家差點丟命，以后分家，我占不了大頭，也不能比老二拿的少。”

　　“你啰啰嗦嗦說什么，你當年的功勞，我都記得呢。”顧老太太揮揮手，不想提舊事。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舊事了，那年冬天渝州城鬧時疫。

　　恰好顧老太太生產，誕下對雙胞胎，生的時候太艱難，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大人一條命，誰知兩個孩子也弱，三天時間里接連沒了。

　　顧老太爺大概是受不了打擊，天氣又冷，被染上時疫。

　　那時候，得了時疫的人，都要被抬到城外一個破廟里關起來，免得再染給更多的人。

　　顧老太爺身子本就比普通人弱，精心養著還不一定能好，這要是抬去破廟，只有死一條路可以走。

　　官府來人才把顧老太爺抬走，顧承洪這個不到十歲的少年，家里誰也沒告訴，自個兒跑去府衙門前磕頭，在雪地里跪了七八個時辰。

　　知府大人被他感動，特許顧老太爺回家治病，還寫了一個孝字賜給顧承洪。

　　回來后，顧承洪就發了一場高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次燒壞了，反正顧承洪的腦子不太靈醒。

　　顧老太太不想提往事，不是她不感念顧承洪的恩，而是她提起這件事就想起來自己沒了的兩個雙胞胎孩子。

　　顧承洪還在嚷嚷：“要不現在就分家，老二兩口子去京城可以，什么也不能帶走。要不，你再拿銀子出來給江公子，讓他幫我也買個去京城的名額。”

　　“什么江公子？”顧老太太皺眉。

　　“就是江知寒江公子，要不是江公子和我說這些事兒，我還被蒙在鼓里呢。”顧承洪語氣不善。

　　“你胡沁些什么，你信江知寒放的歪屁，來我這兒撒潑來了。江知寒不是好人，你跟他混，把你賣了，你也不知道。”顧老太太聽見他話，反倒一顆心放回肚里，神色也變得緩和起來。

　　從昨兒開始，老二兩口子就跑的不著家，要是他們兩個真的要變賣家里鋪子、東西，然后折錢帶走，說不定還這能瞞過她。

　　這種事不但顧承洪不愿意看見，顧老太太更不愿意看見。

　　但如果是江知寒告訴顧承洪的，八成不是真的。

　　顧心瑜也拍了拍胸口，她就說嘛，自己爹媽不是那種人。

　　顧承洪皺著眉頭，猶自不信。

　　“云世子肯帶他們去，是因為喝中咱們家香酒，你會釀香酒么？當初叫你跟你爹學，你只管躲懶。現在后悔，有什么用。”顧老太太罵道。

　　顧承洪一愣，顯然沒想到這層可能。

　　顧老太太趁熱打鐵，繼續吆喝他：“你說咱們鋪子被賣了？房契可都在我這兒收著呢，沒房契誰能買賣鋪子。你就聽那姓江的兩嘴皮子一碰，就信了人家，好歹去城里看一看問一問，是真的再來找我發脾氣。人家一說你就信，等分了家，我看一天不到，家財就要被騙完了。”

　　隨著顧老太太的話語，顧承洪臉上的表情漸漸收斂，有些羞愧，又有些害怕，還有些生氣，估計這生氣，是生自己的氣，也是生江知寒的氣。

　　低著頭沉吟一會，顧承洪腆著臉，對顧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也想去京城。我不會釀酒，可是江公子那邊有信王府的路子。信王府不比云王府差，到時候我跟著信王府，老二跟著云王府，咱們家別提在京里橫著走，扎翅膀飛都沒事。”

　　前幾年收香料的時候，顧承洪沒少路過京城。

　　如果是顧承宗的話，路過就路過，可顧承洪卻每次都找機會在京城多待幾天，好好的玩一玩才走。

　　京城可謂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了，就是江南也多有不及，一想到有機會能定居在京城，顧承洪這心尖跟貓抓的一樣，所以才會被江知寒一撩撥就上當了。

　　看著這個蠢到家的庶子，顧老太太簡直無語極了。

　　要說她也沒少教這個庶子，可顧承洪就是學不機靈。

　　這么多年，她也慢慢歇了調教顧承洪的心思。

　　當年顧承洪救了老太爺一命，這事兒是他的免死金牌。所以，對大房的事兒，不太過分的，她就當沒看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管。

　　真等到顧承洪犯蠢到讓她看不下去的地步，她就把他逮住一頓罵，罵清醒再說。

　　不是她不肯好好說，而是顧承洪這人，說的委婉他聽不明白，說的輕了，他不當回事。

　　顧老太太也不想的，每次這樣，她都覺得不體面，累的慌。

　　而這一次，她是連罵都不管用了，顧承洪看了弟弟一家要去京城，這是鐵了心的想跟著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