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雖然尊重讀書人,但是同樣尚武,我華夏一族與天爭、與地斗的鐵血精神猶存,遠不是后來提倡“文治”的王朝可比擬的。
尤其對于像張猛、劉愣子這樣的純粹武人來說,對手越強,戰斗越是激烈,他們反而越是興奮。
狹小空間里,赤手空拳的搏斗,其實沒多少花哨,比的就是看誰耐打,誰更能保護自己的要害部位,同時擊倒對手。
張猛力氣奇大,精通武技,往往只需一兩下,就可以放到一個;劉愣子力量差些,但他卻在當年“突擊隊”訓練的時候,學會了來自后世的擒拿格斗技巧,專找別人的關節等軟肋處下手,實際戰斗結果不比張猛差多少,僅僅盞茶不到功夫,已經放到在地四五人。
兩個華服青年見勢頭不妙,趁著家丁圍攻之際,緊貼著墻壁準備往門外溜走。
劉愣子眼角余光發現了這一情況后,迅速擺脫自己面前一人,橫跨兩步攔截至華服青年面前,揮動拳頭一拳擊在其中一人胸口,又飛起一腳將另外一個踹到。
被踹倒的家伙也是個狠角色,忍住痛站起來,厲聲道;“都給我上,打倒一個賞一百貫,死了人算我的!”
此話一出,斗毆的性質就變了,家丁里立刻有人拿出短刀,惡狠狠地撲了上來。
許爰與黃雅雯一直在門外,站在黃一清身后,對于張猛打架這事,她們兩人都不是很在意,張猛能打,那是出了名的,更何況此次也是為了學堂學生出手,算是件正義的事情,可是,華服青年那一句“死了人算我的!”讓她們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了,簡單的打架斗毆成了生死相博,無論哪一方,要是死了人,都是無法交代的事。
“黃兄,快去請官府的人來。”許爰還算冷靜,馬上想到了辦法。
黃一清也感覺到了事態嚴重,應了一聲立刻匆匆往樓下跑,才出得酒樓大門不遠,看到老林頭的那輛馬車停在路邊,那是在等候劉愣子的,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來,余、柳兩位要和劉愣子一同回鄉,也在車里。
黃一清想的一點沒錯,余、柳二人和老林頭是好友,他們不愿意上樓吃飯,而是叫了幾個菜在馬車里自己喝酒聊天,順便等候。
“快,快上樓去!”黃一清掀開馬車簾子,沖著他們三個人氣喘吁吁地道。
“出事了嗎?”老林頭反應最快,立刻問。
“劉、劉都尉和人打起來了,你們快上去看看,我得去找官府的人。”黃一清說完,也不等他們回答,竟然自顧自地跑開了。
“走,去看看!”老林頭放下酒杯,馬上下車,余、柳二人更是一人拎著一把帶鞘橫刀,緊隨其后。
老林頭左腿受過傷,速度卻不比余、柳二人慢多少,三人快速上得二樓,都不用人說,也知道哪里是“戰場”!
“愣子,某家來也!”老林頭先大叫一聲,隨即,余、柳兩個人一句話也沒多說,如同旋風一般沖進包間。
老林頭知道自己現在身手不如從前,貿然沖進去恐怕幫不上忙,便走到許爰、黃雅雯前面,充當保護。
在余、柳二人沖進去前,張猛和劉愣子的情況并不樂觀,對方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加上手上有兵刃,而且是完全沒有顧忌地下死手,讓他們很快只有招架之功。
張猛和劉愣子都不傻,知道真要是下死手打死了人,恐怕無論如何也是脫不了干系的,只能先想辦法拖時間才行,畢竟黃一清他們就在門外,不可能坐視不管。
只是招架,自然難保自身周全,張猛好些,只是衣服被人劃破,倒沒傷著皮肉;劉愣子身手差些,胳膊上被短刀劃破三四處,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空手,無法格擋,好在只是傷到皮肉,其實問題并不大。
然而在芊芊她們看來,眼前的兩位,赤手空拳地與十多個執短刀的人搏斗,光憑勇氣而言,那已經絕對算得上是“真漢子”了!
如月更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緊緊地看著劉愣子,隨著他受傷而揪心、隨著他踹翻一人而松口氣,表情變化之快,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余、柳二人沖進來,情況完全逆轉了,他們兩個人,是曾經的“敢死隊”隊員,本身就很能打,更重要的是,他們手上有“家伙”啊!橫刀可以不出鞘,但是格擋和反擊那是沒任何問題。
橫刀本就比短刀長,用來格擋與反擊簡直輕松無比,余、柳二人在正面,張猛和劉愣子在側面,四個人同進同退,宛如戰場上的軍陣一般,所到之處,家丁們如滾湯潑雪倒下,包間里頓時哀嚎一片。
一個華服青年嚇壞了,慌張地四處張望,不知道怎么辦是好,另外一個卻是有些膽色,他一把奪過家丁手上的短刀,大喊一聲:“一起上!”
主人親自上陣了,家丁們哪怕有傷,也得爬起來繼續戰斗!
然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僅靠勇氣那還是不夠的,鼓足余勇的家丁們,依然擋不住,而且劉愣子和張猛都開始下重手,直接打到幾個,讓他們無力再爬起來。
張猛對那執刀的華服青年極為反感,下令不顧死活的正是他,故而接近時,迎上去就是一拳,華服青年側身讓過,同時手中短刀直刺張猛腹部。
張猛存心給此人一個教訓,待其短刀近身那一剎那,身體一側,左手成爪,閃電般探出,一把握住對方執刀手腕,用力一拉,同時以右臂肘尖猛地擊出,正中對方肋部。
“咔嚓”一聲響后,緊跟著就是華服青年凄慘的叫聲“啊——”很明顯,他最少也斷了一根肋骨。
主人負了傷,家丁們再也無心戀戰,紛紛跑到華服青年那里。
“兄長!兄長,你怎么樣啊?”膽小一些的華服青年一邊大叫,一邊過去想要扶起。
“別亂動,他死不了,趕緊去找大夫。”張猛冷冷地說道。
“還不快去找大夫?”膽小的華服青年對身邊一名家丁叫道,跟著站起來指著張猛他們道:“家兄若是有事,你們,全都得陪葬!”
張猛聞言大怒,剛要上前——
“住手!”許爰走進來,制止了張猛的舉動,同時道:“等官府的人過來再行處理為好。”
包間里面,隨著許爰的一句話,算是徹底結束爭斗,不是旁人怕了她,而是誰也沒那個心思了。
如月緊張地看了看屋內情形,發現自己三人在一邊靠墻站著,對方聚在另一邊,來救自己的人站在中間,剛好形成阻斷的局面,而且她還看到,劉將軍一個人走到旁邊,正在自己動手包扎胳膊上的傷口。
如月看了一眼其他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僅猶豫片刻,便邁步走到劉愣子身邊,低聲道:“我來幫你。”
“多謝!”劉愣子很簡單地說了一句,然后就把目光投向張猛那邊,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面前的學生,有那么一點點不同。
“閃開、閃開,官府辦案!”
隨著許多人的吆喝聲,樓梯處傳來一陣密集腳步聲,看熱鬧的人紛紛閃開,以讓開道路,供官府衙役們通過。
“什么人在此聚眾斗毆?”一名班頭模樣的人,包間門還未進,在大門口就大聲問道。
“張二貴,你來得正好,快把他們統統抓起來。”沒有受傷的華服青年很顯然認識衙役班頭,直接以命令的口吻說著話,似乎來頭不小。
“王少爺?”張二貴看見華服青年,趕緊跑過去,看著躺地上的那個問道:“這位是?”
華服青年倒是沒有大聲說出來,而是上前一步以很低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張二貴聞言猛地一驚,想都沒想地回過頭對衙役們道:“把他們統統拿下。”
“慢著!”劉愣子大喝一聲,坐在那里一面接受如月包扎,一面道:“汝可知某家何人?竟敢隨意拿人?”
衙役班頭的眼界其實不差,剛剛他只是順著華服青年的話說,等劉愣子開口以后,他馬上示意手下停止行動,跟著問:“那汝說,爾等何人!”
劉愣子道:“某家‘果毅都尉’,現任職‘羽林左衛’。”
官府里的人都知道,“羽林左衛”是皇帝親軍,且分駐天下,是皇帝監視四方,威懾宵小的利器,而地方上駐扎的最高官職,就是“果毅都尉”。
衙役班頭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包間里,沖突的雙方居然都是“大人物”,都不是他這個小小班頭能夠惹得起的。
然而,職責所在,容不得他退縮,只能硬著頭皮道:“全都帶回衙門,聽候發落。”
“張二貴,你膽子大了啊,居然敢拿吾?”華服青年瞪著眼怒道。
“王少爺,就別為難小的了。”班頭轉首哭喪個臉道:“小的,不能不公事公辦啊。”
“滾,吾不去。”華服青年根本不給面子地道。
劉愣子冷冷地道:“他們不去,某家也不去,汝看著辦好了。”
衙役班頭知道此時若不拿出點魄力來,恐怕只能給一邊百姓看笑話了,于是臉色一變,道:“王少爺,得罪了。”說完對一眾衙役大聲道:“還不把人全帶回去?”
“諾!”衙役們應了一聲,開始行動起來……
衙役再小,那也是代表官府,代表朝廷,罵兩句無所謂,可真要是反抗,那是不可能的,除了留下兩個人看守躺在地上的華服青年等候大夫外,其他所有人只能默默地跟在衙役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