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事件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不過是一個小小插曲,當眾人散去,謝巖陪同高長史和李撰一同進入“驛站”時才發現,這座不算小的“驛站”里,已經涌進來兩三百人了。
由于“競標會”定的時間是午時開始,大約還有一個時辰,趁著最后一點時間,軍卒們很快布置好主席臺,又放置了五十張凳子于主席臺下,最重要的是,在主席臺兩邊,各有兩塊展示板,其中最大的一塊是“說明會”上用的“土地區塊圖”,另外三塊上,卻是三份契約的樣本。
這是最讓人關心的部分,一時間,展示板前擠滿了人。當然,有身份的一些人是不需要擠的,謝巖派人按照門口登記的名單,發了一些。
別人都在忙,馮寶卻是顯得無目的東張西望……
“你扔了我的玉佩,怎么賠?”馮寶感覺有個人走到自己身邊,沒來得及看是誰,就聽到許爰的聲音響起。
“我什么時候……”馮寶剛說了一半,突然想到自己先前砸中張猛的東西,似乎不是自己的,難道說……
馮寶立馬換了一幅笑臉道:“賠,我一定賠!”
“那還差不多。”許爰隨即問:“那個張猛,你和謝校尉好像都很看中,可我沒發現他有什么特別之處啊。”
馮寶看了一下四周,見沒有旁人,這才說:“那個家伙可是寶貝,他會煉鋼。”
“那不就是一個鐵匠嗎?”許爰大惑不解地問。
“你不懂”馮寶解釋道:“鐵和鋼區別很大,鐵匠太多了,不稀奇,但是能夠煉鋼的,放眼大唐,除了張猛,我還沒發現第二個,這事兒很重要,你可千萬別對外說喲。”
“有多重要?”女人的好奇心本來就重,馮寶不說還好,說了后,許爰更想知道了。
馮寶道:“以往,百煉鋼都是人一錘一錘砸出來的,產量低不說,質量更是沒個數,純靠運氣,但實際上,只要找到準確方法,它是可以直接煉出來的。張猛這家伙,不一定懂全部,但他一定懂其中的某一個部分,加上我和謝校尉知道的,大家湊合一下,沒準就能煉鋼,你可知道,鋼鐵對一個國家來說,有多重要?”
“能有多重要?”許爰有些明知故問。
“有了大規模生產的鋼鐵,軍隊可以實現全裝鐵甲,如果工藝再改變提高,還可以實現鐵甲輕質化,十來斤的一套甲胄保證比幾十斤的‘明光鎧’更加有防護力……”
馮寶還在暢想中,許爰直接打斷道:“說來說去,都是打仗的東西,和老百姓一點關系沒有。”
“誰說無關啦!不懂別瞎說。”馮寶急了,連說話也沒那么客氣了。
許爰似乎并不在意,又問:“那你說,有什么關系?”
馮寶立刻道:“比如農夫的鋤頭,用精鋼的,可以很多年不會壞;再比如我上次說的馬車,沒有精鋼制成的彈簧,想達到減震,很本就不可能;還有老百姓家里的鍋、冬天燒炭的煤爐、改用鋼鐵后,壽命會大幅度提高,那能給百姓省多少錢啊!”
許爰一句話也沒說,笑而看著馮寶在那兒說!
“你笑什么?”馮寶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停下來問。
“沒有啊,我覺得你說的太好了!太對了!”許爰此話倒是極為真心。
可馮寶總覺得哪兒怪怪的,可又想不起來,只能問:“你究竟想說什么?”
許爰道:“我只想知道,你們弄出來鋼鐵后,是先用于軍隊,還是百姓?”
“當然是百姓”馮寶想都不用想,直接說道:“大唐軍隊,這些年縱橫天下,只需要武裝少數精銳即可,科技的改變,自然應該民生優先。”
許爰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這位她眼里的“大男孩”,她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成天看起來不干正事,不務正業的人,居然胸懷天下,心系百姓,心里不免想“難道說,他是和‘謝文靖公’一樣的奇才?”
馮寶見她沒說話,以為自己說錯,就道:“我若說錯,還請指正。”
“許爰謹代天下黎民謝過校尉,還請日后校尉勿忘方才所言。”說完深深向馮寶鞠了一躬。
馮寶被她的舉動嚇到了,更沒能聽出來“許爰”與“許愿”是不相同的。
馮寶還想再說,忽然一陣“銅鑼聲”響起,緊跟著就聽羅漢易大聲說道:“時辰已到,請諸位就坐。”
馮寶只能放棄再說什么,跟許爰打了一個招呼后,去主席臺下,尋得一張凳子坐下。
等到臺下差不多坐滿的時候,主席臺上,王伏勝、高長史和謝巖依次走上去。
謝巖等了一會,見王伏勝和高長史落座后,自己才開口對眾人道:“今天,如此眾多賓朋來到,我代表所有‘衛崗鄉’的人,謝謝大家。”說著,向臺上和臺下的人,分別行了一禮。
“今天既是‘欽命衛崗鄉’正式成立的大日子,同時也是‘衛崗鄉土地競標會’的日子,在正式開始之前,請我們大家歡迎奉陛下令出席的王伏勝王公公。”說完,謝巖第一個鼓掌。
大唐其實沒有鼓掌歡迎的習慣,可是“武平堡”的人都知道啊,謝巖一鼓掌,他們跟著也就鼓掌起來,四周圍觀的仆役護衛等,搞不清楚情況,也就有樣學樣地一起鼓掌,一時間,掌聲一片,好不熱烈!
王伏勝很滿意,也很享受眾人矚目的滋味,他站起來道:“咱家奉陛下口諭來此,第一件事,是將陛下手書‘衛崗鄉’匾額送來。”說著,一揮手,兩名禁兵抬著一塊蓋著黃綢的匾額走過來。
王伏勝走上前,當眾掀開,“衛崗鄉”三個金色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臣謝巖,叩謝陛下天恩!”謝巖沖著匾額行大禮參拜,算是接了下來。
等其余眾人全部行禮后,禁兵將匾額又抬了下去,王伏勝繼續道:“第二件事,陛下說‘馮寶校尉昔日有大功于國,特賞其在此土地競標會上,以最低價租用一塊土地’。”
馮寶事先已經知道了此事,問言急忙上前,行大禮道:“微臣謝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伏勝等馮寶回到座位后,再道:“第三件事,陛下說‘衛崗鄉乃是新建之地,百廢待興,以出租土地換取建設之用,是一大創舉,凡租下土地的人,都是勇于為國分憂之人,理當予以表彰,陛下決定,競標會后,將所有租用土地的人,以及租用的花費,全部詔告天下,號召天下臣民效仿’。”
王伏勝說完,謝巖再次帶頭鼓掌……
掌聲依舊熱烈,掩蓋了臺下許多人因王伏勝的話而發出的一片嘩然之聲。
等到掌聲落下,謝巖再次大聲道:“現在有請‘洛陽留守府高長史’為我們講話。”
熱烈的掌聲中,高長史站起身來,等掌聲散去后,道:“老夫來此,僅僅是做個見證,見證這個‘土地競標會’是公平的、自愿的,也沒有徇私舞弊的,至于其他事嗎,相信謝縣男自會處理妥當。”
掌聲中,高長史落了座,他是一個嚴謹的官員,為人也很正直,他從王伏勝的話里,感覺到,皇帝和謝巖他們一定有著某種默契,可他們弄的這些事,真的對大唐,對百姓有好處嗎?至少現在,什么也看不出來,可以說,高長史的態度,是目前朝廷上下普遍的一個態度,那就是對“衛崗鄉”的事,盡量不設障礙,同時仔細觀察,不論是好是壞,總得有個結果,才能發言。
謝巖無法知道高長史的想法,他見其落座后,就對所有人道:“現在,‘土地競標會’正式開始。”
話音剛落,數名原“驛站”驛丁,現“衛崗鄉”衙門小吏,每人拿一摞號碼牌,按照名單分別發給坐在凳子上的每個人。
他們在發的時候,謝巖道:“競標會的規則是,每舉一次號碼牌過頭頂,就代表加價五百貫,每塊號碼牌,代表一個人或者一家商號,這都是事先做過記錄的,號碼牌背面也有名字,如果有誰拿錯了,請現在告訴我。”
等上一會兒,謝巖見無人開口,于是說道:“那我們就開始了。”說著,他走到“土地區塊圖”前,先用手指了一下‘一號地’。”然后道:“這塊地,是碼頭專用地,大約兩百畝不到,年租金五百貫,十年合計五千貫,無論是誰,租下后,需要在一個月內付清五千貫,如果無力付清,那么視為自動放棄,并且違約,需要交納一千貫罰金,此后每塊地情況基本一樣,我就不再多說了。”
謝巖回到臺上中間位置道:“一號地,碼頭專用地,底價五千貫,每舉牌一次,加價五百貫,現在開始。”
聲音剛落,立刻就有人舉牌了。
“十一號,出價五千貫,還沒有更高的?”
馮寶低頭看看自己手中號牌,分明寫著“二十號”。
“那家伙誰啊?跟我爭。”馮寶心里想著,手上沒閑著,馬上舉起號牌。
“二十號,五千五百貫,還有誰更高嗎?”謝巖大聲問道。
“二十號,五千五百貫,一次……”還沒等謝巖繼續說,又有人舉起號牌了。
“二十四號,六千貫。”
馮寶立刻二度舉手。
“二十號,六千五百貫。”謝巖嘴上說著,心里就納悶了:“怎么突然間多出來許多不認識的人,投標碼頭呢?”
又有人舉手了,謝巖連忙道:“十一號,七千貫。”話音未落,他又叫了起來:“二十四號,七千五百貫。”
剎那間,馮寶額頭沁出了汗,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個碼頭用地,竟然有兩個人來爭搶,看這架勢,一萬貫能不能拿下,都難說!
馮寶還在猶豫要不要跟進,那邊謝巖又開口了:“十一號,八千貫!”
聲音一出,全場嘩然,這才第一塊地,還是碼頭專用的,竟然到了“八千貫”,那后面的,許多人都不敢去想了。
“我出一萬貫!”馮寶三度舉牌,一口報出自己目前能夠承受的最高價。
“二十號,一萬貫!”謝巖也非常緊張了,他知道,不能再高下去了,一來馮寶扛不住,二來,土地價格太高,也不是好事。
“二十號,一萬貫,一次!”
“二十號,一萬貫,兩次!”
“二十號,一萬貫,三次!”謝巖有意識地提高了一點說話速度,最后掃視一下眾人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