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錦回了自己的天香苑,在喜歡、喜氣的伺候下脫了外面的大衣裳,又套了件家常的狐皮襖子,喝了杯香濃的奶茶,這才舒服地喟嘆一聲,“還是家里好啊。”
這一個月在路上奔波,可是吃了苦了!
喜歡點點頭:“可不是,小姐金尊玉貴的,打小就沒吃過苦,這回在路上餐風宿露的,可是受了罪了。”
喜氣也跟著點頭:“奴婢剛進門,院里原先打理的丫頭就說了,屋里是提前一旬就開始燒地龍了,一點潮氣都沒有;被子褥子也是針線房新做的,日日晾曬過了;小廚房的食材是今早剛送來的,都新鮮著呢,還有這個月的燕窩魚翅,聽說是整個大房的份例都送到咱天香苑了……”
“這我知道。”南宮錦點點頭,“祖母覺得我在邊關受苦了,想貼補我呢。”至于為什么沒有額外貼補,而是挪了整個大房的份例過來,南宮錦私下里想,大概也是想震懾一下大房那些人吧?
她跟她娘都不在的這三年,大房有些人必然是整幺蛾子了。
鎮北侯府后院某處小佛堂,一個容貌柔美的少婦一邊捻著手里的佛珠手串,一邊靜靜地聽旁邊的丫鬟回話:“巳時三刻進的府,一進門就去了老太君的榮安堂,后來又去嬌姨娘的青蓮閣鬧了一場……”
“二房、三房那邊也去請過安了,就咱們這邊還沒有動靜……”
“這個月的燕窩魚翅也都送到天香苑了,姨娘,你的身子虛,還得那些東西滋補呢。要不我們去找找三少爺,讓他……”
“好了。”丫鬟的話還沒說完,少婦就開口制止道,“不要生事。”
“這怎么能叫生事?分明是那邊欺負人。”丫鬟憤憤道,“老太君是什么人物?過去三年從未拿捏過姨娘您。怎么那邊一回來,我們就被縮減了份例?”
這要不是大小姐搗的鬼,她把腦袋擰下來。
“冬至,我們的份例里,本就沒有那些東西。”少婦有些無奈,這個丫鬟是她以前救下的,忠心歸忠心,但就是腦子不太好用。“我吃的那些燕翅,都是葛兒送過來的,那是他從自己嘴里省下來的。”
夫人跟著大小姐去了邊關,葛兒的膽子也大了一些,敢跟她親近了。知道她每日都在佛堂禮佛,身子不好,便將自己份例里的燕翅并銀耳紅棗等滋補品都送了過來。
今天榮安堂傳來的消息,怕是老太君對她和葛兒走得近不滿了。
“那姨娘你還是長輩呢,是大小姐的庶母,她怎么著也該來拜見一下才是。”丫鬟冬至跳過份例的事情,又說起別的,“好歹也是夫人教出來的,怎么一點禮數都不懂?依奴婢看,這高門貴女教導出來的也就那樣,還不如咱們三少爺呢……”
少婦輕嘆口氣,靜靜地聽著耳邊丫鬟喋喋不休的抱怨。最后,直到冬至說累了,少婦才解釋道:“我原本是賣身進府的奴婢,因為生了葛兒才被提了侍妾,跟外面正經聘進來的侍妾不一樣。再說夫人手里還握著我的身契……”
少婦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我這樣的身份,不過也是個伺候人的奴婢罷了,比你好不到哪兒去,又怎么敢充當大小姐的長輩,讓她喊一聲‘庶母’呢?”
冬至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驚道:“照這么說,大小姐也算姨娘您的主子?”
少婦點點頭,不光是南宮錦,便是在她親生兒子南宮葛跟前,她也是個奴婢。
冬至深吸口氣,喃喃道:“子為主,母為仆,這大戶人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混啊。”本來她還打著三少爺的主意,盼著姨娘能看在她貼心伺候的份上,讓她以后給三少爺當個暖被窩的,再生下個一兒半女,日后也能過上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好日子。
現在想想,她冬至還是太天真了!
她可受不了自己的孩子當主子,自己是奴婢的日子!
因為榮安堂的一道命令,南宮葛那邊,此時也有些惴惴不安。
不過才八九歲的小男孩,一手抓著自己奶娘的衣服,仰著一張素白的小臉兒,忐忑道:“是不是老太君生氣了?大姐姐會不會拿鞭子抽我?”
奶娘是溫氏安排的,因為自己的孩子夭折了,平日里對待南宮葛很是上心,說是親母也不為過。她心疼地摟了摟南宮葛,安慰道:“三少爺別怕,大小姐人好著呢。你是她弟弟,她怎么會拿鞭子抽你?便是外人,大小姐也不胡亂抽的。”
“可、可是……”南宮葛含糊了幾聲,說道,“大姐姐不是因為抽了靈玄郡主才被發配到邊關的嗎?我雖是她弟弟,可總歸不是一個娘生的。再說,我又把大姐姐份例的燕窩魚翅給了姨娘,大姐姐定然是不高興的。”
奶娘嘆口氣,心道:當初果然不該心軟,想著到底是親母子,便沒攔了他們親近。誰知這奴婢出身的就是不行,眼皮子太淺,三少爺要想好,想拼個錦繡前程,就得跟夫人小姐他們處好了。被她一個姨娘教的跟夫人那邊生分了,對三少爺能有什么好處?
“少爺這么想便是錯了。”奶娘恨不得把道理掰碎了揉爛了給塞到南宮葛肚子里,“你和大小姐雖不是一個娘生的,卻都是侯爺的孩子。這世道,人的出身是看父系血脈的,要不怎么有母以子貴的說法呢?別的不說,就您跟文姨娘來說,她要不是生了你,現在還是給夫人打洗腳水的奴婢呢。而少爺您,雖說是姨娘生的,可依舊是這鎮北侯府的主子。為什么,就因為您的父親是鎮北侯,跟您的生母是誰沒有關系……”
當然還是有關系的。母以子貴的后面,還有一種說法叫子以母貴。要不然怎么夫人生的孩子就能繼承這侯府的爵位和大部分家產,而三少爺日后卻是連一成都分不到呢?
但這話不能這么說,便是能,也不該由她這個奶娘嘴里說出來。
因此奶娘只是耐心地告訴南宮葛,他跟南宮錦是親姐弟,是一家人,他要親近,而不是畏懼疏遠南宮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