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魏州境內,因為魏州城的淪陷,整個魏州內的幾十個縣城已經徹底兩亂,被幾個個勢力瓜分,這其中以陳國王朝在魏州的殘存勢力和以宋雄為首的安民軍占大頭。而在魏州的殘存勢力,則以寒門鄭氏一族為主導。
寒門十族,便是以陳國建立之初的十位柱國將軍的氏族,他們早前出自寒門微末,以寒門自稱,則是他們為抗衡陳國內的其他世家而做出來的抱團行為。他們依靠著自己的封地,以寒門會演之名招攬了許多文人武者,吞并其他世家,如今成了影響陳國江山的十大世家。現在還叫寒門,不過只是利用這個名頭吸引那些寒門才子為自己效力罷了。
而居于魏州連玥城內的寒門鄭氏一族,則是最先隨陳國高祖皇帝陳震先占領魏州的一支。自先梁王朝魏州被奪,一占便是一個甲子,直到陳國成立前夕才將之奪了回來。
“看來是時候得離開了。”
夜色中,一輛馬車在幾十個士兵的保護下,匆匆駛出連玥城,向著南方的陳州的方向前去。坐在馬車內的,是一個年近八十歲的白發老人,他叫鄭樹齡,是鄭氏一族的家長,也是曾經的十大柱國將軍之一。
他知道,魏州已經徹底亂了起來,以安民軍為首,不時便有一股地方勢力冒出,已經完全不在他們鄭氏一族的掌控之中,作為鄭氏一族的家長,他也不得不舍棄魏州,帶著鄭州家業往其他地方遷移,而他則會前往陳州寧康尋求其他寒門或者其他世家的幫助。
“什么人?!”
坐在馬車內的鄭樹齡還在思考家族如何發展時,馬車忽然停下,只聽到外面一陣騷亂聲響起,他掀開車簾子,只看到整個車隊已經被一群穿著紅白色長袍的蒙面人包圍了。
“原來無量宗的人,老夫似乎沒有招惹過你們吧?”
鄭樹齡對說道,他一看到那些蒙面人身上繡著的紅白色蓮花紋路,便將之認了出來。自從幾個月前紅袍宗和白袍宗合并成無量宗之后,也成了魏州之內不可忽視一股勢力。
不過無量宗雖然在魏州境內有很多信眾和寺廟,但并未組成一個對別人有攻擊性的威脅勢力。至于鄭樹齡今日為何會被無量宗的人堵在這里,想來是他家族里也有無量宗的信徒。
“我想知道四十年前公孫茂的事情?!币粋€蒙面人走出來對著鄭樹齡說道,他便是現在無量宗的宗主沈豐衣,在他身后站著的兩個蒙面人則是邱煒和樊義兩位護法。
“公孫茂?你是他什么人?!”鄭樹齡臉色一沉,想不到四十年了,居然還有人惦記著他。
沈豐衣說道:“我是他什么人你沒必要知道,你只需要如實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即可。”
“我若不呢?”鄭樹齡看著沈豐衣說道。
沈豐衣沒有回答,他身后的樊義則是拿出三塊玉佩扔到鄭樹齡手中:“還想親手將它們交給你三個兒子的話,就好好聽我們宗主的話。”
鄭樹齡握著三塊玉佩臉色微沉,這可是他給他三個兒子的貼身之物。
“進來吧,無量宗宗主,我愿意告訴你當年之事?!?p> 沈豐衣走進馬車,只聽見鄭樹齡嘆氣道:“沒想到四十年了,該來的還是來了?!?p> 當年的十大柱國將軍,一人戰死,五人病故,如今只有包括他和高叔斌四個還活著,而除了他一人生活在這魏州連玥城之外,其余三人皆是還在陳州的都城寧康之中。
沈豐衣問道:“那當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當年……當年他若是沒被我們誣陷,恐怕現在便沒有梁國了吧?!编崢潺g悵然,仿佛往日之事就發生在昨天。
陳國的前身是前梁,四十年多前,前梁將領朱景發動武裝反叛,占據朝廷,將梁武帝活活餓死后自立為帝,封國號為漢,三年后為梁朝宗室所剿,叛賊朱景也在逃亡途中被自己的的手下殺死。
朱景之亂后,汀江地區的發展遭到毀滅性的破壞,這進一步加劇了南弱北強的形勢,士族門閥在侯景之亂中不僅充分暴露了腐朽無能,而且受到了極其沉重的打擊。
而就在這時,出身寒人的陳鎮先趁勢崛起,得到汀江兩州幾大世家的支持,短短十年之內,便建立了一個能制衡北周的陳國。而在這些世家之中,最先支持他的便是魯城的公孫世家。
魯城的公孫世家在魯城延續了近千年,在汀江兩地算得上最古老的世家。當時的公孫茂真算得上是風華正茂,他十六歲主動參軍,一路跟隨陳震先在短短十年間從汀江兩地打到陳州,從小隊率變成大將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以說陳國的建立,公孫茂是功不可沒!
直到公孫茂從前魏手中奪下前梁失去多年的魏州之后,鎮野軍士氣更加如日中天,公孫茂亦借此機會越過嶺江天險開疆拓土,不過卻被陳震先制止了。
陳震先早有立國稱帝的想法,而此時公孫茂本就是世家中人,才華和功績都不在陳震先之下,若是再讓他越過嶺江天險打下疆土,那么公孫茂才是那最適合當皇帝的人。
于是陳震先對公孫茂手下的十位將軍許以重利,讓他們攻入陳州寧康之后在寧康城內大肆搜刮與作惡,又派出軍隊連夜圍公孫茂和他的,并將在公孫一族得到的錢財悉數分給汀江地區的幾大家族讓他們大肆宣揚公孫世家的惡行。
幾日之間,一個戰功赫赫的年輕將軍變成了暴戾好殺的大惡人,一個延續了近千年的古老世家也就這樣消失,陳國人唯一記得的,便是陳國朝廷傳出來的樣子。
而陳震先,他最終選擇了借助世家的力量立國,這個陳國也被世家的力量腐朽,變成了如今的破敗模樣。
“當年的事,是老夫鬼迷心竅,對不起公孫將軍一族,若是他還活著,想必這個王朝也沒有這么不堪吧。”
鄭樹齡感嘆,望著這破敗的陳國河山,他總是想起四十多年前的場景,那時白骨成聚,千里煙絕,整個嶺江之左烽煙四起,比現在還要慘烈。直到陳震先的出現,他帶著安邦治國的雄偉理想將一群有志之士聚攏。那時的鄭樹齡不過也才四十出頭,卻是那群人里面年齡最大的,一群人連同公孫茂在私下里都叫他老大哥。
他們從汀江出發,一路高歌猛進,戰無不勝,一直打到魏州嶺江,仿佛整個天下也唾手可得。奈何中途有人變了心,陳震先殺公孫茂而立陳國,后來那些同行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到頭來這陳國還是變成了烽煙之地,王朝再次翻涌,他們卻不復往昔。
陳國成立后,他們們十個將軍中的其他人都留在了都城寧康,唯有他心中甚是愧疚,于是離開都城來到了這魏州,所以也不知道后來圍殺丁老爺子的事情。
鄭樹齡心中經常想著他們在公孫茂帶領下從這魏州打過江去的畫面,實際上卻怕北周從那邊打過來,毀了以前兄弟打下的江山。沒有了公孫茂,兄弟們也離開了,留下的人從來都不是北周的對手。
“少年,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嗎?”鄭樹齡看著沈豐衣問道,他以為那件事早已被埋到了土里,今日卻仿佛又被一陣風沙刮起。
“我?我不過是一個來為他復仇的人?!?p> 一劍劃過,鄭樹齡握著拐杖沒有反抗也沒有吭聲,于是喉嚨便多了一絲血痕,他看著沈豐衣走出馬車,似有故人歸來,卻是自己早該離去。
“公孫將軍,兄弟們,我錯了,我知道你們在怪我,我這就來給你們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