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正手里拿著件舊衣在縫補(bǔ)，見娘家弟媳推門進(jìn)來，一愣。

　　“憐兒妹妹，你怎么過來了。”她急忙放下手里的針線，要從床上起來迎。

　　王桂香這弟媳婦姓張，單名一個憐字，其父是縣城一個開飯館的老板，家境也算殷實(shí)，但因?yàn)槭鞘觯诩抑袥]什么地位，被主母像打發(fā)一個丫頭一樣嫁到了鄉(xiāng)下。大戶主母夢破滅，失意的張憐在婆家沒少端架子擺臉色，頭一個針對的就是王桂香這個嫁出來還回娘家吃救濟(jì)的大姑子。

　　王桂香挺怕這娘家弟媳的，可是最近她發(fā)現(xiàn)這弟媳怎么突然像彎了個人似的，送米送雞蛋，今天還送肉。這不逢年不過節(jié)的，送這么大塊肉？不知道怎么，王桂香那心跳得有些發(fā)慌。

　　“瞧大姑這話說的，沒事就不能多過來看看你和我兩個外甥女啊。別起來，別起來，快坐著吧。”

　　張憐見王桂香要起身，趕緊用話攔住，一邊把手里的肥豬肉往桌上一放，也挨著床邊坐了下來，然后拉著王桂香的手像親姐妹似的開聊了。

　　“我聽婆婆說你自生了二閨女就身體弱下來了，心里就一直惦記著呢。之前拿的米吃了吧，那大黃米可比你家的豆子好吃吧。”

　　王桂香賠著笑，“好吃，這兩天吃的都是黃米，可把他們樂壞了。”

　　張憐指著那塊肉嘻嘻笑著道：“昨兒下午我回了趟娘家，拿了兩塊肉回來，特意拿了一塊過來給你。我娘家母親說，這產(chǎn)婦身子弱就是因?yàn)闆]吃好，你多吃些好東西身子自然就壯實(shí)起來了。”

　　王桂香只低頭賠笑不置可否，心里卻猜測著張憐的來意，如果說之前張憐送娘家現(xiàn)有的大黃米還沒讓她起疑，那今天這塊肉就不得不記她心生警惕了。

　　張憐邊說那眼睛邊賊溜溜地到處看。

　　“對了，兩個外甥女呢，怎么沒見？”

　　“大伯娘養(yǎng)了兩頭豬，大鳳小喬去幫忙扯豬草了。”王桂香道。

　　張憐一聽這話，哧溜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大鳳小喬長得多水靈啊，怎么能去做扯豬草的粗活呢。”

　　王桂香笑，“鄉(xiāng)下的姑娘哪那么金貴，扯豬草不算什么，家里的重活都是大伯娘家三兄弟在做，我們……白添進(jìn)去三張嘴，如果連扯豬草這種輕活都不幫襯點(diǎn)，那真是沒臉一起吃了。”

　　張憐眼睛珠子一轉(zhuǎn)，又挨著床坐下來，湊近了王桂香道：“那你想不想讓大鳳和小喬住進(jìn)城里？”

　　王桂香一愣，“住城里？”

　　“對啊！”張憐屁股一挪，又靠近了些，“就咱外甥女那模樣和身段，嫁進(jìn)城里直接就是享福的，哪用做這些農(nóng)活兒。”

　　王桂香心中一動，大鳳今年十三了，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jì)了，難道是有人看上大鳳讓張憐來提親？可是嫁進(jìn)城里做大戶人家的媳婦，她可真沒想過。

　　她放下針線，望著張憐，小心地道：“是不是有人讓你來提親了？”

　　張憐嘻嘻一笑，“可不是么，你家大鳳要享福了。是縣里趙屠夫家，大鳳真要嫁進(jìn)趙家，那還不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呀，說不定隔三差五還能給你提一塊肉來。”

　　張憐又指著桌上那塊肉道：“你瞧，這就是趙屠夫給我的，人家可大方了，刀一切下去就是兩斤呢。”

　　王桂香回憶了下，趙屠夫她也認(rèn)得，娘家以前養(yǎng)的豬都是賣給他的，可是那人……而且，他的兒子今年不是才十二么，還小大鳳一歲呢，怎么會這么早叫人來提親。

　　“憐兒妹妹啊，你不會搞錯了吧，他家最大的不是也才十二么？”她問。

　　張憐聞言噗嗤一笑，像聽到什么特別好笑的事情，邊拍著大腿邊大笑地道：“哎呀，我說他大姑，你想哪兒去了，趙屠夫兒子？那怎么可能。實(shí)話跟你說吧，我是為趙屠夫來提親的，他婆娘不是前段時間摔斷了腿么，家里家外都照顧不了，趙屠夫就想再娶一個，這不，說是看上你家大鳳了。”

　　王桂香一噎，像吃了個老鼠一般惡心，指著張憐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憐眉毛一挑，雙眼一瞪道：“怎么？就你家這樣，你還想讓大鳳嫁個正經(jīng)人家做少奶奶不成？告訴你，趙屠夫看上大鳳那是你家大鳳的福氣，別人想還想不來呢。”

　　“我……我家大鳳不稀罕這個，你……給我走！”王桂香下床，將桌上的豬肉拿起就扔進(jìn)張憐的懷里，指著門外，用近似哭泣的聲音低吼，“趕快給我滾，滾！”

　　張憐坐著沒動，“讓我滾，哼，想得倒容易。五升大黃米，十只雞蛋，兩塊布，那可是人家趙屠夫給未來親家的，要是做不成親家，那些東西可得還出來。東西若是還不出來，那你就等著花轎上門來拉人吧。趙屠夫說了，三天后就是良辰吉日，到時他就過來拉人。”

　　王桂香聽到這話，急得雙眼一黑，若不是扶著床，就直接摔地上了。

　　林晗玉沒想到自己聽墻角還聽出個局來了，推門而進(jìn)，叫了聲：“二嬸子。”

　　張憐一看，進(jìn)來的小姑娘左臉一塊青記，應(yīng)該就是王桂香回娘家念叨的她大伯娘家那個天神賜的女兒了，真丑，還被這樣的人家收留，那是別指望嫁出去了。

　　“玉兒。”王桂香見是林晗玉進(jìn)來，想笑著打了招呼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哎，親家舅媽怎么把塊肉抱在懷里啊。”林晗玉瞄了塊張憐懷里的肉，笑問。

　　張憐將肉甩回桌上，拍了拍衣服剛才放肉的位置，“弄臟了我的新衣服，真是晦氣。”

　　房里多了個人，她也不想再和王桂香啰嗦了，反正在她看來，王桂香根本就沒得選擇。她站起來，要往外走。

　　“等等，把肉拿回去！”王桂香吼了聲。

　　“拿回去就拿回去，反正少塊肉你家大鳳還是留不住。”張憐也不客氣，從桌上拎著那塊肉就往屋外走。

　　“親家舅媽怎么要走了，不多坐會兒？”林晗玉冷笑著問。

　　張憐側(cè)頭，用同情的目光瞄了林晗玉一眼，然后徑直甩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