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這下是真的樂了。
她以為紀姝只是不夠聰明,沒想到還是高估她了,她哪里是不聰明,而是沒腦子!
前世母親病故之后,紀姝記在了母親的名下,得了個嫡女的身份。
那時候父親向從永昌伯府怒氣沖沖趕回來的她解釋。
“容姐兒,你妹妹要嫁人,她是的庶出,想要嫁給好人家不容易,我讓她空得了個嫡出的名頭,往后她和你也能親近些。”
那時候她氣極而笑,卻也知道自己無論說什么也沒有用,父親被衛姨娘鼓動,紀姝在一邊撒嬌賣乖,這一家子就是蛇鼠一窩,精得不得了。
而如今看來,衛氏是真的聰明,紀姝卻不一定了,至少可以說,她沒有完全遺傳到衛氏那些禍水的主意。
從前她還能被記在母親的名下,做個便宜的嫡女,這一世,她不僅不能記在母親的名下,而且還是個私生子,這樣的名聲,足以毀掉她。
何況即便是前世,紀姝嫁給勇毅侯次子做了正妻,勇毅侯善納姬妾的名聲在京都卻是無人不知的,可見她即便是天時地利人和,也不過如此。
紀姝根本不配做她的對手,紀容嗤笑。
紀宏有些頭疼,擱了筆,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過來是為了什么事啊?”
紀容見紀姝也走了,便道:“鹽林那邊來了信,二表舅母家的周安文表哥要進京游學拜師,三表舅母家的周安平表弟,還有來娣表姐要進京,讓我幫忙安頓一下,我想著既然是母親的娘家人,自然沒有安排到外面的道理,所以過來問問父親,不如就把他們安排在府里住下吧吧。”
紀宏的眉頭鎖了起來,片刻后又緩緩的舒展開。
“你看著辦吧,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紀容得了他的話,也不多留,起身就要走了。
“棠華苑那邊還有很多事需要我去打點,父親,你知不知道,別人都說我們二房亂得不行,三伯母又病了,您若是有空,就管一管吧。”
然后就出了漱玉齋。
紀宏站在那兒佇立良久,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第二日,紀宏去找了紀沅。
“三弟,三弟妹病了,二房沒有人管,我尋思著左右等朱氏進門,這二房的家還是要讓她掌的,不如先讓衛氏代她管著,等她進門了,再讓她接手。”
紀沅卻是想也沒有想的就反對了。
“你心疼衛氏,給了她名分,劃給她薄產,周氏去的時候,雖然風波壓了下去,可近來我卻聽了不少說紀家二爺寵妾滅妻的風言風語,你還要讓衛氏掌家,二哥啊,你要多留個心眼,不要事事都信馬由韁,隨心所欲了!”
說到后面,紀沅已經是一臉恨鐵不成鋼,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紀宏沒有想到紀沅這么大的反應,一時間愣愣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紀沅覺得每次和紀宏說話,總讓他有種孔夫子遇到兵的感覺,“這件事你別胡來,朱氏還沒有進門呢,若是再聽到什么,這件事只怕要多生事端,你且先忍忍,開了年時間就近了。”
紀宏心情有些低落,說了句:“我知道了。”
然后就回去了。
紀沅望著紀宏的背影直嘆氣。
開春之后,冰雪消融,漕運恢復了作業,紀家新年的第一次出貨,貨船卻著了火。
三艘貨船,無一生還。
這件事一時間讓紀家陷入了沉重。
紀宏氣的大罵,紀沅趕過來,紀宏正穿好衣服要出去,他要去碼頭看看其他的貨船。
一年之計在于春,每年紀家生意的重中之重就是南貨北賣,北貨南賣,這樣一來一去,差不多就是秋夏交際,慧元十九年的生意不景氣,今年只擠出了五艘船出貨,卻出了這樣的事!
“二哥,這件事影響大不大?”
書房里,紀沅面色凝重的問紀宏。
紀宏腦袋還有些嗡嗡作響,聽紀沅問這話,他沉重的點了點頭,“這件事若是查出來是我們自己的事故,那損失就大了,毫不客氣的說,這兩年紀家的生意都周轉不開了,只怕……”
這沒有說完的話紀沅哪里聽不懂,他苦著臉,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紀宏很少看見自己這個在朝堂上一向雷厲風行,果敢睿智的三弟有過這樣的神色。
“可是你哪兒出了什么事,你怎么這幅神色?”
紀沅現在能不腦袋大嗎?他本來尋思著這幾日讓紀宏撥十萬兩銀子出來,這下別說十萬兩了,五萬兩都湊不出來。
可他偏偏又答應了幫著汪家善后,這下僵在了銀子上面,這接下來該怎么辦啊!
他腦子里靈光一閃,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紀宏。
紀宏大驚失色,“三弟糊涂啊,這樣的事情你也敢去攬?這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這需要他說嗎?自己身在朝堂,知道的事情紀宏或許還沒有聽說過呢,可他攬下這件事已經是定局了。
“二哥,你看能不能問問周家那邊,讓他們幫個忙,暫時挪五萬兩銀子出來,等到我們家事情過了,再慢慢還給他們。”
紀宏咬著牙,他不想再欠周家人情了,當初老太爺為他求娶周氏就是看中了周家在財力上能幫襯紀家,加上周氏沒有兄弟……說來說去就是貪圖人家銀子,結果害的他在周氏面前抬不起頭來,這還讓他伸手問周家要銀子……
他自認為自己還是個男人,還要臉面的!
紀沅看出了他的猶豫,他的想法沒有紀宏那么多,在他看來,周家這樣的人家能夠和他們紀家扯上關系,得利的只有周家。
“二哥,這件事情也是無奈之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看看什么時候給周家那邊遞個信兒?”
紀宏還有些猶豫,五萬兩銀子,周家如今已經改朝換代了,那邊只怕沒有那么容易答應。
他眉頭緊鎖,心情莫名的煩躁起來。
忽然想到紀容前幾日給他說周家的人要在紀家暫住,想了想,他去了棠華苑。
他平時很忙,幾乎沒有時間來看長女,棠華苑這個地方,他已經有兩年多沒有踏足過了。
走進棠華苑,看見月亮門邊有個熟悉的身影在說話。
“院子里面的東西都要仔細檢查一遍,水缸里的水也要檢查一下,這天干物燥的,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聲音不是長女還能是誰呢?紀宏停下腳步,看著長女有條不紊的指使著丫鬟仆婦。
什么時候,長女竟然長成了能當大任的大姑娘了。
紀宏心里忽然升起一種歲月不饒人,時過境遷的感嘆。
長女素來聰慧過人,沒有讓他費過心。
他忽然想起她小時候,在二門處堵他,遠遠的朝他跑來,喊著:“爹爹!”
“父親,你怎么過來了。”
紀宏的回憶被打斷,紀容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父女兩個一起去了棠華苑的小書房,這是紀容的書房。
書房頗有大家之風,讓人絲毫想不到這是一個十二歲小姑娘的書房。
紀宏看著鑲著琉璃的大窗扇,在窗邊的花梨木書桌前坐下。
桌子上陳列簡單大方,一方徽墨,一塊端硯,筆架上按照筆的粗細排列掛著,左手邊有個矩形的木盒子,放著裁好的描紅紙,桌上還放著幾本翻過的詩集。
如果是以前,紀宏過來,紀容或許還會受寵若驚,高興一場。
如今紀容沒有那么多的幻想了,父親過來,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不想在這兒費功夫,索性直接問他:“父親,您這是有什么事啊?”
紀宏想到自己過來的原因,有些難以啟齒。
“如今周家誰在當家啊?”
紀容愕然,這樣的話問她一個小姑娘……這合適嗎?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你不是一向不關心周家的事嗎?外祖母逝世的時候,你可是連尊容都不肯露一下,如今關心周家誰當家,要干什么!
她立刻就警覺起來,“父親,女兒也不知道。”
紀宏一聽,老臉就紅了起來。
“沒事沒事,我就是隨口問一下,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等紀宏前腳一走,紀容后腳就讓人去調查了。
聽到段先知給她回話,說是紀家的船出了事,紀家今年春天的生意是完了的時候,她心里“咯噔”一聲。
再聽說三伯父剛找了父親,父親立刻就過來了,什么也不說,只問周家誰當家,看來這是要找周家借銀子啊!
紀容忽然感覺莫名的激動,不是因為紀家的船出了事,也不是因汪家的事情這下難辦了,而是她知道,這下紀家要來求她!
她怎么能不高興,紀家看不起周家,卻還要裝作清高的樣子,趾高氣揚的去求周家,他們想要銀子,那要看她肯不肯!
紀沅心急如焚,讓人親自跑了一趟鹽林,紀宏覺得這事兒他也不能置之事外,讓榮生親自跟著。
紀宏沒有時間管內宅的事,索性把攤子撂給了紀容。
看著三伯母屋里的采薇送過來的對牌,紀容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管家,她會管,但不代表她愿意去管父親一屁股的爛事,可是想到衛氏和紀姝,姚姨娘喬姨娘這些個不安分的主兒,還有能夠隨意進出的權利,她笑著讓沈媽媽把對牌收下了。
既然接了管家的活兒,那就要把事情做好了,可她屋里人手不夠,如今她管家,買兩個丫鬟回來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兒。
正月二十三,林玉安找了伢婆子進府。
府里的丫鬟婆子聽說四小姐叫了伢婆子,紛紛靜不下心了,以為是誰犯了事兒,要讓伢婆子領走,紛紛跑來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