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我已經往衡州那邊送了信,只是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我四姑父會作如何的處置,我們在京都也要添把柴加把火才是。”
兩個人商量了近兩個時辰,紅煙紅暖張羅了一桌簡單的菜式,紀容在靜安寺胡同用過午飯,這才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腦袋高速運轉了一上午,紀容此時有些疲憊的依靠在車廂上。
外面小商小販的吆喝聲不絕于耳,直到進了紀家所在的盛六巷,周遭才安靜下來。
而在距離盛六巷只有兩條街的井福街上,男子臨窗而立,胸口平緩而有力的起伏著,他手里端著一杯茶,目光枯寂的落在車水馬龍,人潮不息的街上。
“去查一查這位紀家四小姐今日去了哪里。”
長隨白笙不由露出驚訝的神色,十四王爺怎么會關心起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子來了。
但他還是機智的保持了沉默,悄聲退了出去。
剛進二門,紀容就看見有兩個小丫鬟抬著個箱籠穿過游廊,就要消失在轉角處了。
“紅暖,去看看她們在干什么。”
看樣子就知道這是從庫房里搬東西出來。
等閑無事,誰會開庫房抬東西。
紅暖追了上去。
“誒!站住,你們這是做什么的?”
兩個小丫鬟回過頭,紅暖就認出了兩人,有些猝不及防:“怎么是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去?”
這兩人不是別人,而是衛氏屋里的白芷和桑枝。
兩個小丫鬟認得這是四小姐身邊的頗有臉面的大丫鬟,紛紛恭敬的行禮。
“紅暖姐姐,我們幫著給衛姨娘搬東西。”
“搬東西?搬去哪兒啊?”
“搬去春平院。”
紅暖愕然,轉身去看已經走過來的紀容。
紀容也聽到了,衛氏被稱為衛姨娘了,而且還讓人搬東西去春平院……
呵!有意思。
“衛娘子的東西不搬去煙雨軒,卻搬去春平院,這是有什么典故?”
紅暖聲音拔高,有些尖銳的道。
白芷不敢得罪紅暖,一臉無辜道:“是二爺吩咐了,把春平院挪給衛姨娘住,往后大家見了她也要稱衛姨娘了。”
紀容沒有為難兩個聽令辦事的小丫鬟,抬腿去了春平院。
衛氏無比滿足的看著這足足比煙雨軒大了三倍的院子,滿臉笑意。
難怪當初周氏那么難熬,也要在主母位置上死撐著,換了是自己,她只怕撐得更久,哪里會舍得死啊。
姚姨娘聽說衛氏住到進主院里,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平院也是她能住的?新主母進門,我看她搬不搬出去!”
她毫不掩飾一臉的嫉妒,她跟了周氏這么多年,也只是住在西裙房,衛氏就這么堂而皇之的住進了正房,這讓她心里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紀姝陪著衛氏在屋里又轉悠了一圈,“除了太素凈了些,這屋子還不錯。”
“明兒讓人去搬幾株秋海棠來,屋里也就亮麗多了。”
后面跟著的龐媽媽忍不住皺著鼻子一臉嫌棄的道:“這四小姐也忒小氣了些,這屋里搬的也太干凈了些,以后她去誰家打秋風,有一次絕對沒有第二次。”
這話說的詼諧,惹得母女兩個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云院那邊,開了庫房的媳婦子回來,恭敬的對她行了一個禮:“三夫人,東西都拿走了。”
宋氏正在對著過年送的年節禮單子,忙里抽閑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嗯,這事兒暫時就這樣吧。”
媳婦子又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紀容按住想要上前和她們理論的紅暖,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那邊討論了一會兒架子上擺什么襯景,用什么顏色的幔子更搭,接著好像又說起了什么趣事兒,她就聽見那老婆子拔高聲音喊著:“夫人妝安!”
紀容心口陡然躥起一簇火苗,手掌捏成了拳。
可是很快,她就平復了心口的怒氣,她不能著急。
比她更著急的應該是三伯父,宋氏讓人給衛氏搬了東西過來,也就是說同意了衛氏在春平院住下。
可出面和朱家敲定婚事的也是她,朱家五小姐進府知道了這是宋氏的主意,到時候兩邊難做人的是三伯母才是。
她忽然就反應過來,出了春平院,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她這位三伯母真是個內宅高手,調兵遣將,運籌帷幄的功夫毫不遜色外院男子。
在這樣不動聲色中就讓人給她做便宜的打手,讓后自己來做好人,果真是八面玲瓏!
紀容不由的想,倘若紀安能學到她母親三分手段,也不至于落得最后公婆不親,夫君不愛的下場。
回了棠華苑,沈媽媽就迎了上來,“四小姐可曾用了午飯?這外面這樣的冷,紅暖怎么不知道給四小姐灌個湯婆子。”
沈媽媽的手很暖和,捂著紀容的手一起往無理由。
聽著她絮絮叨叨的嘀咕,紀容心口一暖,不禁莞爾:“沈媽媽,我想吃你做的云吞面。”
沈媽媽寵溺的看了她一眼,應聲道:“唉,我讓人給你打點熱水進來,就去給你做。”
母親沒了之后,沈媽媽待她愈發的上心,唯恐她凍著了,餓著了,紀容忍不住回握她的手。
自己氣沈媽媽一手照顧著長大的,她于自己而言,和母親一般無二。
沈家莊是周家在京都的產業,沈媽媽的兒子女兒就住在莊子上,紀容忽然想到什么,問沈媽媽道:“沈媽媽,乳兄如今在做什么?”
聽她問起自己的兒子,沈媽媽笑道:“沒有做什么,夫人厚愛,給了我們五百畝良田,他身子弱,讀書也讀不下去,我就讓他留在家里,學著看賬本,等幾年看能不能給他說一門親事。”
紀容點頭,她知道沈媽媽的這個兒子,沈媽媽那會兒為了奶她,親兒子反倒沒有顧得上,以至于她這個乳兄自幼就多病。
母親不是個薄情之人,她念著沈媽媽的好,讓沈家做了沈家莊最大的莊戶,送了五百畝良田給沈家,這僅靠著收租子就能夠一家老小的吃穿嚼用了。
“四小姐,我去給你做云吞面了。”
沈媽媽轉身出去,紅暖陰著一張臉,顯然還在為剛才的事情郁郁不樂。
紀容笑著喊她:“紅暖,你跟著我多久了?”
“四小姐兩歲的時候我就跟著,到現在已經十年了。”
“那你覺得我是個能讓人占了便宜的人嗎?”
紅暖悶著不作聲了,紀容不由失笑:“你呀這是關心則亂,別人急躁上火,你比誰都鎮定,輪到自己,就壓制不住了。”
紅暖氣悶的跺腳:“我就是看不慣她們這樣……”
竟然還有些委屈起來,眼眶都紅了,紀容不再逗她,“好了好了,怎么還要哭鼻子了。”
紅暖一聽紀容問她,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喲,這金豆豆不要錢啊?我讓人拿瓶子進來裝著,你每天呢就哭上一個時辰,一個月之后我就成了京都大戶了。”
“四小姐!”紅暖破涕而笑,一邊抹淚,一邊嗔怪道:“你就打趣奴婢吧,趕明兒新丫鬟進了府,就能討四小姐開心了。”
紀容被她一說,倒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
“說起這個,我差點忘了,紅蓮都出府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你是紅字輩丫鬟里面我最喜歡的一個,紅煙呢年紀小些,還能緩緩。”
“四小姐,奴婢要等四小姐嫁人生子再作打算,四小姐不要想把奴婢這個礙眼的早早的打發走了。”
聽著紅暖的氣話,紀容心里莫名的升起一陣暖意。
前世她也的確是跟著自己嫁了人,卻沒有個好下場,她想著就覺得格外虧欠于她。
聽她這樣說,紀容心酸之余,也開始盤算起來。
她這輩子想要把自己的命緊緊撰在手里,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比起從前,又容易了太多。
周家產業讓她有了和紀家分庭抗禮的底氣,獨占先機讓她對局勢的掌控有了優勢,她現在最缺的是什么?
那就是得力的人手。
一個好的大帥之所以為人稱道,不僅僅是因為運籌帷幄,深謀遠慮,還在于他有優秀的兵將供他調遣。
她如今有了段先知這個智囊,沈媽媽紅暖這兩個忠心如家人的奴仆,有了周俊生這樣的一心無二的大掌柜,卻獨獨少了能護她周全的人。
她一直覺得,身邊若是能有個會拳腳功夫的人,那她的陣營才算得上攻不可破。
否則倘若到了和紀家對牌的那天,紀家急了眼要對她動手,自己一個毫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就只能任人魚肉了。
所以這個人最好是可以隨時跟在她身邊的女子。
只是一時半會兒要找這樣的人,實在不容易,且現在她面前堆著的事情還多如牛毛,這件事也只能先放放,等四姑父這件事情翻過了,她再著手也不遲。
“來嘍,云吞面!”
沈媽媽笑吟吟的把冒著熱氣的云吞面放在了紀容的面前。
紀容本來不是很餓,可是聞著這撒了蔥花,皮薄餡厚的云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吹著熱氣吸了一口湯,鮮!
“沈媽媽做的云吞面就是好吃。”紀容也不管什么姑娘要細嚼慢咽,小口進食的規矩,抱著碗不撒手了。
紅暖在一邊笑,沈媽媽就道:“灶上給你留了一碗,快去嘗嘗吧!”
紅暖歡喜的給沈媽媽道了聲謝,去了小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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