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瓊被帶到了春平院,周氏看了氣的渾身發抖。
她也是有女兒的人,見不得別人這樣作賤孩子。
紀瓊和紀容差不多的年紀,可此時卻冷得嘴唇發紫,頭發像一團亂麻似的。
周氏讓茹媽媽先領著紀瓊去洗個熱水澡,待洗漱干凈了,換上了給紀容做的新年衣裳。
紀瓊身上已經緩過來了,厚厚的棉襖把她渾身包裹著,屋里又燒著地龍,暖洋洋的。
紀容想幫幫紀瓊,喬姨娘重男輕女的思想太可怕了,對自己的女兒也下的了手,若是讓紀瓊回去,以后只怕是熬不過去的。
前世的紀瓊并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她已經記不清了,她里的紀瓊嫁人的時候,永昌伯府的總管來問她擬的禮單合適不,她草草的看了一眼就忘到了腦后。
比起紀姝和紀柔,她對紀瓊沒有任何敵意,紀瓊也只是個孩子,如果沒有喬姨娘,她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好姑娘。
紀容想著,就拉了紀瓊的手,“要不,你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周氏欣慰于女兒的懂事,可想到當初她答應了紀宏,允諾讓喬姨娘自己養孩子的,且嫡庶有別,兩個孩子放在一起養……只怕不大好。
紀容腦子一熱,還沒有想到那么多,看到母親臉上的猶豫之后,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做法欠妥了。
紀瓊是喬姨娘的女兒,喬姨娘這次做的的確是過火了,可女兒總是和娘更親,最重要的是紀瓊都五歲了,已經略諳世事的年紀,難免有自己的小心思。
思及此,周氏就道:“瓊姐兒,你今兒先跟著容姐兒一起去田莊玩玩吧,這件事我會和你父親商量,這幾日你就暫時和容姐兒一起住著吧。”
這樣也好,紀瓊激動的跪下,給周氏磕了一個頭,跟著紀容一起往外去。
跟著一起去田莊的是各房的媽媽們,因為夫人們都有自己的應酬,自然是不能隨著孩子們一起去田莊上的。
紀瓊一直有些畏畏縮縮的,紀容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像個小尾巴似的。
紀容心里有種莫名的情愫,她時常想,她走了之后,自己的兒女是不是也變成了這樣。
每每想到這個,她就覺得胸口一陣凝滯,透不過氣來,因此對于紀瓊,她有種格外的包容。
在府里的時候規矩多,到了田莊,大家都隨意多了,在初春的田野上撒歡似的玩鬧著。
丫鬟們遠遠的跟著,生怕這些小祖宗們出個什么事兒。
紀瓊則牽著紀容的衣袖,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和這些兄弟姊妹們太久沒有一起玩,紀瓊一時半會兒很難容進去,與其讓她覺得難為情,還不如就這么不遠不近的跟著。
莊稼是一茬一茬的升起來,冬小麥郁郁青青今日有事難得的好天氣,冬陽送暖,讓人心情也不由的輕快起來。
可紀容卻沒有辦法真正的心無雜念的享受這初春的溫暖。
估摸著就是這幾日了,衛氏就要進府了。
因為紀瓊的事,她的計劃別打亂了。
土里的嫩青色的豌豆尖長勢正好,這些個少爺小姐們就圍著這片土象征性的掐了些青,放在自己的丫鬟婆子手里。
莊子里的管事兒怕傷著這些金貴的主子們自告奮勇的幫著掐青。
中午,莊頭領著人在魚塘里打鮮魚起來,送到灶上去。
紀清和紀淮兩個人蹲在田埂上,不知道在談論什么,從襄陽回來的大堂兄紀令德和四堂兄紀如辛也圍了過去,竟然是在談論莊稼的四時播種,紀令德頗有些意外,沒有想到這個堂弟還對農事感興趣。
紀容則和紀含芳,紀柔站在田畦邊兩棵并立的臘梅樹下說著女兒家的悄悄話,紀瓊依舊不愿意參與,躲在紀容的背后,一言不發。
等到中午,在田莊用了午飯,略略休息了一會兒,就要準備回府了。
紀含芳有些不舍,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在田莊上玩,紀云華見了就笑她道:“這會兒喜歡,等你長大了,估計都不記得小時候有這回事兒了。”
紀云華十五歲了,已經過了及笄禮,她待人很是隨和,若有若無的有種紀安的影子,卻更讓人覺得容易親近一些。
春風吹,萬物生,草木扶蘇,槐陰添綠。
周氏已經開始為紀容的六歲生辰開始安排了,她問紀容想要怎么玩兒,紀容一時間還沒有想好。
正月初九,衛氏進了府。
紀宏找了休沐在家的紀沅拿主意,紀沅哪里好插手哥哥后院的事兒,去求了妻子宋氏。
三太太嚇了一大跳,把衛氏安置在了自個兒院子的廂房里,起身急匆匆的去了榮禧堂。
紀鄒氏驟聞此事,低聲呵斥了一聲“糊涂!”
隨即就鎖著眉頭,又問了一遍經過。
老二在外面養了外室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讓那外室在外面生了兩個孩子……最重要的是還有個剛生出來才滿月的帶把兒的!
饒是紀鄒氏不喜周氏,此時也覺得紀宏做的過分了。
宋氏也一時間沒了主意,偏偏紀宏就求上了丈夫,她避無可避,不能不出面。
可這讓她這個做妯娌的怎么去說啊,哪個女人能容忍丈夫在外面胡來,還瞞著自己生了兩個孩子!
紀鄒氏想了想,對宋氏耳語:“不管如何,孩子是紀家的孩子,這是改不了的事兒,周氏讓不讓那女人進府且兩說,但孩子要帶回來,二房人丁單薄,既然孩子都進了府,就留下來。”
這樣,或許也就能穩住二哥了?宋氏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眼睛一亮,對紀鄒氏福身,親自去了春平院。
周氏的反應比宋氏想的要更冷靜,她讓人把紀容帶去西廂房,和宋氏并肩在熱炕上坐下。
宋氏親熱的牽了周氏的手,態度有些討好的喊了一聲“二嫂”,丫鬟們都退到了廡廊下。
周氏垂著眉眼,“三弟妹有什么就直說吧,二爺既然直接去求了你,只怕你也是為難的,我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他有什么要求你盡管說。”
沈媽媽牽著紀容圍在搖床邊看小寶,笑著問她:“弟弟長得好不好看啊?”
紀容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三伯母過來的不是時候,難道是父親的事?茹媽媽就帶著宋氏身邊的桂媽媽和兩個年紀不過及笄的小丫鬟進來了。
她讓沈媽媽幫她招待一下三太太屋里的桂媽媽去茶房吃兩盞茶,又解釋道:“初月和初青兩個被夫人吩咐去取四小姐的新衣裳了,紅暖紅蓮年紀小,我怕她們誤事兒。”
沈媽媽自然不會推拒,讓紅暖紅蓮兩個看著點紀容,陪著宋氏身邊的人去了茶房。
紀容則趁人不注意,一溜煙的跑進了內室。
“若是個心術端正的,又是他喜歡的,我自然不會攔著那小娘子入府,可那女人卻明知他是有家室的,還生了兩個孩子!孩子可以進府,那小娘子……我不同意。”
語氣決然,已是打定了主意。
宋氏嘆息,她就知道會是這樣,和婆婆料想的一樣,她并不意外。
那樣的女人進府,只怕少了教養,仗著自己的寵愛,就能把二房翻個個兒來,是她也絕不容忍。
紀容對于母親的態度卻并不贊同。
父親妾氏眾多,多衛氏一個不多,少衛氏一個不少。
男人總是對得不到的東西有種出乎尋常的執迷,母親越是不讓,父親就越是偏心那衛氏,且衛氏生下一兒一女已是不爭的事情,母親即便不同意衛氏進府,父親私下同她繼續茍合,別的不說,倘若衛氏再生下孩子,父親給她在外面置辦家當,那豈不是便宜了那衛氏!
這完全是弄巧成拙嘛!紀容嘆了一口氣,卻也理解母親的心情。
就像她對裴錦妍的心情一樣,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她親親熱熱的,她就有種說不出的惡心。
可作為正室嫡妻,有時候就要好好的利用自己的身份,就是做出一副大度的姿態,溫水煮青蛙,慢慢的收拾那些蹦噠的妾氏,既可得賢惠的名聲,又能有個光明正大的路子收拾那些不懂規矩的女人。
只可惜這個道理她明白的太晚了。
“二嫂,你有沒有想過,你就是不讓她進府,二弟也不會罷休的,他既然今日敢帶了那小娘子進府,那就是做好了要讓你答應的準備,說句不好聽的,二房庶長子已經有了,妾氏多一個少一個也無關緊要了,你何必置這個氣,反倒惹了個善妒的名聲。”
這話聽著是推心置腹的,可紀容卻不由的腹誹:你想說我母親反正也得不到父親的心,還不如答應了這事兒,既能全了名聲,也能留個體面吧?
周氏哪里聽不出來宋氏的弦外之音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胸口悶悶的,“三弟妹,你讓我再想想吧,我這心里亂得很。”
說到這里,已帶了幾分哭腔。
紀容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似的,眼圈一紅,幾欲落淚。
宋氏有些訕然的起身,臨走前還不忘加一句:“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容丫頭想一想啊,我回去了,你若是想通了,就知會我一聲。”
周氏什么也沒有說,靜靜的坐在那里,泥塑似的。
紀容聽見沈媽媽喊她,這才跑了出去。
三太太一回去,紀沅就被紀宏催著去問如何了。
宋氏和丈夫并肩進了內室,這才皺著眉低聲問他:“你怎么會攬了二哥這爛攤子,你瞧著吧,二嫂指定要記恨上我們來。”
紀沅自知這件事是紀宏做的不地道,扶著宋氏的肩膀好脾氣的道:“我的好夫人,誰不知道你就是我的賢內助啊,二哥有事自然會想到我們了,可這件事情沒有辦法了,若是鬧了起來,只怕明日咱們紀家就成了滿京都的笑柄了。”
宋氏聽了,心里舒坦多了,“該說的我都說了,若是二嫂還想挽回夫妻間那點情誼,想讓容丫頭在紀家過的體面一點,就不會不答應。”
紀宏得了紀沅的話,心中大定,衛氏母子三人要請宋氏幫忙照顧,他謝了又謝,然后被紀沅拉著去喝酒了。

欲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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