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沒有、臥室沒有、廚房沒有,前院后院也沒有。我把住處轉了個遍,也沒看到一絲景佑的影子。
是出去找我了么?還是從此都不回來了?
我不是個感情濃烈的人,可此刻,竟感覺一絲空落落的。
我站在空蕩蕩的屋內,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愣了良久,我決定還是出去轉轉。
正值半夜,大街上到處都是阿飄。唱戲的說書的擺攤的路上閑逛的,一切熱鬧又熟悉,看起來同人間并無兩樣。可只有我知道,這和人間是兩個世界。盡管只有兩三天未回來,可由于差點葬送了性命,因此此刻鬼市的一鬼一物在我看起來,竟覺得親切萬分。
唯一讓我感覺不那么好的是,身邊沒了嘰嘰喳喳的吵鬧,總感覺缺了點什么。我從城中晃到了城西,又晃到城北,始終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人海茫茫,就算住同一個小區,遇到某個人的幾率也是極小,更何況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呢。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有些嘲笑自己這幼稚的行為。
“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姐姐?大概比你矮一點,中長頭發……”
身后,似有清脆而稚嫩的聲音傳來。
我驀然回頭。
旁邊小巷的盡頭,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手腳并用地費力比劃著。興許是因為著急,那張小臉顯得紅通通的。
“沒有。”
聽到如此,那張臉上浮現一抹頹然來。但還是給對方道了謝,隨后癟著嘴,低頭走向旁邊的一個頎長身影。
“別擔心,我已經找人幫忙去找了,會找到的。”
高大的身影蹲下身來,摸著小鬼的肩膀勸慰道。
他戴了一頂帽子,還用一條薄巾圍住了大部分臉龐。這在這個不算冷的天氣里,多少顯得有些怪異,以致招來眾多審視的目光。
我忍不住笑了。抬腳往那邊走去。
“是在找我么?”
眼前二人同時抬起頭,面露驚詫。
兩秒后——
“哇——”景佑確認是我,抱著我便開始哭。
怎……怎么又哭了……
“別哭別哭,我都回來了還哭啥呢?”
沈清和也站了起來,“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一時間,我竟不知該作何解釋。頓了一會,只得說:“我……莫名其妙被抓走了,關了兩天,后面想來是發現抓錯了人,就把我放出來了。”
這話半真半假,我本以為見我沒事,他們也不會再過多追問。沒想到聽我如此說,沈清和目光一沉。就連一直抱著我哭得不停的小鬼,也都止住了哭泣,臉上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嚴肅神情。
他們這是怎么了?我心下奇怪,正準備問,沈清和卻先于我開口了:“你說……你被抓走了?”
“對……對啊。怎么了?”
“你是在哪兒被抓走的?抓你的人長什么樣?”
我只得胡亂編了個地方,至于綁匪的樣貌神情,就按照羅癸和劉槐的樣子說了。完了,又加了句,“沒事,肯定就是抓錯了人,我這也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就別去追究了。”
“最近城里老有人失蹤,我擔心……”
“你說什么?!”
“也就是最近一段時間的事。城里有些人莫名其妙不見了蹤影,相關部門也介入調查了,可連一絲失蹤者的影子也沒見著。所以那天你不見了,我們都擔心得很。幸好,你現在回來了。”
“之前我怎么沒聽說?”
“之前不見的人少,誰也沒在意。直到這幾天,失蹤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這才引起了重視。”
看來我不在的這幾天,鬼界倒發生了不少的事。只是,我雖剛到陰界不久,可從景佑嘴里,也曾聽聞陰間一向太平,鮮少發生搶劫偷盜之事,更別提綁架謀殺了。只因鬼魂不似人類,就算不吃不喝也能生存下去,因此大多阿飄也沒有太多欲望,自然也不存在搶奪和殺戮。
所以剛說的這情況,著實顯得有些奇怪了。
“你說得對,沒事就好,就別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了。”沈清和見我一臉沉思,忍不住開口道。
“原來你是出現意外情況了。幸好……我還以為你又不要我了。”小鬼在一旁嘟噥。
我哭笑不得,“怎么說話呢?再說了,我不跟你保證過么,怎么會不要你呢?”
“嘿嘿……”小鬼傻乎乎地對我笑。
“好了。既然你回來了,那我也該走了,一會還有個演出等著我。”沈清和摸摸小鬼的頭,說,“快跟你姐姐一起回去,盡量別在外面晃,不安全。”
我這才想起他的大明星身份。他每天的日程,想必是極其繁忙的。而他竟肯抽出時間來,陪著景佑滿大街地找我,這不由得讓我萬分驚訝而又感動。
“這幾天麻煩你了。”我說,改天等你有空了,我請你吃飯吧。”
我其實想說,請他喝茶的。可好茶難找,且貴。想了想,還是吃飯接地氣,盡管不吃也不餓,可就僅僅當它是種表達感謝的方式吧。
他笑了笑,點頭說好。隨后攔了兩輛人力車,叫我倆上了其中一輛,自己則上了另一輛,然后分頭而去。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坐人力車。雖然坐著搖搖晃晃,不似汽車那般平穩,可它四周沒有頂棚,既能呼吸新鮮空氣,又能沿路打量四下的風景,也算別有一番風味。
我看著前方車夫一晃一晃的腦袋,不禁陷入了沉思。
阿飄就算不吃不喝也不會餓死,既然如此,那如車夫這些阿飄,為什么還要工作、要掙錢呢?
想了半天,仍是沒有想明白。于是干脆湊到景佑耳邊,將這疑問說與他聽了。
沒曾想他一臉驚訝,看向我的眼神也有那么一絲不對味,“不是吧姐姐,你怎么這么笨?”
我抬手,給了他一記暴栗,“說誰笨呢?”
“本來就是嘛。”他揉了揉被我敲到的地方,憤憤然,“就算不用吃飯,也要娛樂社交的嘛。看個電影還得買票呢,這些可不都需要錢嘛?”
呃……我訕訕一笑。不怪景佑說我笨,這么淺顯的道理,我怎么就沒想到呢?難不成是被羅癸嚇得腦袋不太靈光了?
人力車雖比不上四個輪子,可也比兩只腳快上許多。沒一會,車夫就將我倆送到了我的住處。
景佑又想給錢,被我一把拉住了,然后我從自己身上摸出錢付了車費。雖說他有錢,可我不想老占他便宜。
經過這么幾晃幾晃的,天也快亮了。惦記著沈清和的話,我倆乖乖進了屋,各自進屋躺下睡了。甚至于后面一兩天,也不敢走得太遠,實在悶得慌了也只在住處附近轉轉就回來。
至于我說的請沈清和吃飯這事,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實現了。
沒曾想,兩天后的晚上,他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兩天悶壞了吧?”他剛進門便問。
“可不是。”我說,“抑郁癥都快給我悶出來了。”
他低低一笑,“這么嚴重?”
“就算沒到那程度,也快差不多了。”
“我今天休息,恰好也沒其他事情,走吧,帶你們出去放放風。”
聽到這個,小鬼一下高興壞了,連聲好呀好呀地應著。我也笑了,“好。之前也說請你吃飯來著,今天正好。對了,你想吃什么?”
他沒回答,倒是轉向旁邊的小鬼,認真問道:“你想吃什么?”
“牛排!”小鬼想也不想,立即答道。
沈清和沖我笑道:“那就牛排吧。”
“好。”
沈清和今天開了車來,卻沒帶司機。一想到堂堂大明星給我當司機,內心又是不好意思,又有些傲然。
飯店是沈清和選的,位于城中最繁華的大街上。還沒進門,我便已然從門口穿著考究的侍應生和氣派的門頭上感受到了它的貴氣。作為一個底層出身的孩子,還從來沒有來過這么高檔的地方,不免有些惴惴。倒不是因為擔心錢,之前段祁謙給我的那筆租金足夠承受我略顯奢侈的花銷。而是,擔心在這么講究的地方,自己不懂禮儀,在用餐過程中會出洋相。
這么想著,連帶著往里走的腳步也有些遲滯了。沈清和見我落了后,也停了下來,問我道:“怎么了?”
我笑笑,“沒事,走吧。”
管他呢,今天就當自己是劉姥姥,來這大觀園見見世面得了。
沈清和壓低了帽檐,被服務生領著,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隨后將菜單推給我。
我又將菜單推回給他,“你幫我點吧,我吃啥都可以。”
他笑著接過。最后給我們每人分別點了一份牛排,又點了些意面沙拉等吃食,隨后便等著上菜。
盡管沈清和表現得已經足夠低調,可奈何身形太過矚目,還是招來四周不少的目光。更有甚者低頭與伙伴竊竊私語,似乎在確認他是否便是那個大明星。
不一會,菜便端上了桌。
我生前倒也吃過牛排,不過次數不多,所以切牛排的手法也不是那么熟練。同樣的刀叉,在沈清和手里顯得十分聽話,而到了我這里,則像搏命般,任憑我使了百般力氣,那一小塊牛排卻始終不肯屈服,與大塊粘連在一起不肯下來。
再看景佑,直接放棄了切割,用叉子叉了整塊牛排往嘴里送。
還是小孩子好,在他們的世界里,沒有那么多規矩,也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
可惜我不是小孩子。所以只能在短暫的羨慕后,繼續拿著刀叉搏斗。
“哎呀——”景佑突然叫了一聲。
我看過去,就見一滴胡椒汁從叉著的牛排邊緣滴下來,正好落到他潔白的前襟上。
“走,我帶你去廁所洗下,不然后面都洗不掉了。”我站起來,準備去牽景佑。
“讓服務生帶他去吧,順便讓他拿點清潔劑涂上。”
我想想覺得有道理,于是喊來服務生,帶著景佑去處理衣服上的污跡。
現場便只剩我跟沈清和二人。他看了看我忙亂的手腳,突然從我面前拿走了盛牛排的盤子。
我拿著刀叉愣在那。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他就將他面前那盤已經切好的牛排遞了過來,“吃這個。”
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
“這些記者真是……”沈清和無奈看向一邊。
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一個挎著相機的人剛好起身出去。
“沒事,他好像走了,吃吧。”
我當時要是知道,這事會在后面掀起那么大的波瀾,我想我絕不會說得如此云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