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

　　20XX年7月2日星期六晴

　　“許夢，期末成績排名表，你要不要看。”

　　郭思佳把成績單半藏在身后，一副唯不看才保命的神情。

　　“來吧，我能挺住。”

　　“真的？”

　　我大手一揮，“夜長夢多！”

　　話都沒說完，郭思佳便將單子甩在桌上，躲避瘟疫似的光速逃離了。

　　我深吸一口氣，抓過成績單循著排名次序從上向下一排排找過去。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七、三十、三十九？五十？老天！我的名字竟然真的出現在最后一行！

　　“數學62 物理26 化學45”，一把鈍錘瞬間敲上我的頭，空白的腦袋里只剩62、26、45這串數字循環的轉著圈，令人窒息。此時此刻我倒真的寧愿被錘子敲到頭，最好整個人都被敲暈永遠醒不過來那種。

　　我閉上眼睛不停甩頭，努力想把那幾個刺眼的數字從腦海里刪除，可不管我多拼命，他們依舊像個超大數字廣告牌，一閃一閃頑強又刺眼的存在。

　　“起來吃飯了，學習還真是累人啊。兄妹倆都一個樣，一到周末怎么都叫不醒。”奶奶的聲控開關終于拔掉了數字牌的電源。

　　掙扎著睜開眼睛，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打在我臉上，輕抹掉額頭上的汗珠，還好剛才是個夢。

　　刷著牙去看了報箱，空的就像夢里突然消失的數字牌，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晃晃悠悠挪到桌子前，才發現只有兩幅碗筷。

　　“我哥呢？”

　　“起來就出去了，考試結束可算放松了。”奶奶添了滿滿一碗飯推到我面前。

　　“他是看我放假，專門躲出去了吧。”我擺弄著筷子小聲咕噥。

　　“又胡說。”

　　“這都聽見了，奶奶你還總說自己上了年紀耳朵不靈光，明明什么都聽得到。”

　　“就屬你花樣多。”

　　奶奶說著向我的手重重拍過去，可落點還是和往常一樣輕，“好好吃飯，多大的孩子了還玩筷子。”

　　我趕忙收了手，老老實實端起碗。

　　一頓裝模作樣的狼吞虎咽，我又躺回了自己床上。

　　昨晚電話里和媽匯報了分科的事，耐心聽完了她整整半個小時的嘮叨，除了一句“唉”，剩下全是對我未來前途的擔憂。

　　目前為止，除了我哥態度不明，其他人都站在了我的反方。

　　我選錯了嗎？拿起手機，消息欄上空白一片。

　　窗外的知了和昨天教室外的一樣讓人心煩。我伸開四肢，把自己偽裝成天花板上的風扇，配合著知了的節奏一點點旋轉。一圈轉回手機旁，又拿了起來，解鎖—查看—空白，反復按了幾次依然沒有新發現。

　　該不會是手機壞掉了吧，對了！一定是電池出了問題。我彈起身，快速拆開手機，按著電池在褲腿上用力摩擦又翻過另一面換了一條腿，總算心滿意足的裝好重啟。

　　時間在盯著黑色屏幕的那幾秒鐘里完全停滯了，開機畫面打破了房間里的沉默，我的期待也跟著達到了頂點，然而就在屏幕重新點亮的那一刻，達到頂點的失望也終于伴著窗外的嗡嗡聲噴涌而出。

　　知了真是飛進了我的腦袋，飛來飛去一刻也不得安寧。

　　氣溫好像高了，我的房間也好像變小了，悶著更心煩，我需要找些新鮮空氣。

　　正值盛夏，街道兩旁的樹肆意伸展它的枝丫，樹蔭只差一點就能連在一起遮蔽整條街，可不管哪里都甩不開那只可惡的知了。我躲著聲音越走越快，不知不覺再抬起頭竟是學校的籃球館了。

　　對于一向把體育課當自習課的“標準實驗女生”來說，學校的籃球館我可是從未來過。走進來才發現，這么好的環境設施，真是白白浪費了一整個學期的學費。

　　偌大的球場里平均分布著四組籃球架，高高的拱形穹頂即便是在炎熱的夏天也依然不覺得悶。環顧四周，上下兩層的觀眾臺竟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好安靜啊！那知了消失了！

　　籃球館竟然是這么美妙的地方。

　　我興奮的跑向籃框，球鞋摩擦過光滑的地板發出“滋滋”的聲響，我的快樂和著這樣的節奏瞬間活躍了起來，更妙的是，籃筐下竟然還靜靜的躺著一只籃球。這空曠的空間，這肆意的奔跑，還有這突然出現的籃球，這分明就是為我準備的啊。

　　我停下來盯著那只球琢磨，雖然我對它一直沒什么興趣，但這卻是許希從小到大的強項。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我在這方面的天賦應該也不會太差。

　　想著我彎下腰撿起球使勁朝著籃筐甩了出去，可現實和理想有點不太一樣，球竟連框邊都沒粘上。我又站的近了些再次扔出去，還是沒投進。索性直接站到籃筐底下再試試，我看著扔出的籃球就要爬上籃板，手舞足蹈剛要歡呼，“鐺“的一聲，來不及反應，球已經反彈回到我的頭上。

　　“你沒事吧？”

　　猝不及防的回彈力將我直接砸到了地上，我捂著腦袋眼看一個巨大的黃金模塊向我急速移動。沒等看清楚，一瓶摻著冰碴的水遞到了我面前。

　　“你也是夠笨的，就能眼睜睜看球往自己臉上砸。”

　　我到嘴邊的“謝謝”一口咽了回去，“你誰啊，張口就說人笨。”

　　我斜瞪著眼睛，他倒一點也不示弱，“你這人挺有意思，我好心過來扶你。倒要問問你是誰，怎么隨便拿別人東西。”

　　地上的籃球無聲向我抗了個議，我就說怎么可能有這種好事特意為我準備。我趁機上下打量著他，雖說這人看起來沒什么惡意，可至少也高出我兩個頭，看起來這應該是他的主場了，我還是先“認慫”為妙。

　　“你的球啊，我以為沒人要就拍了拍。”我揉著腦袋，邊尷尬笑著邊接過他一直舉著的水，主動示起好。

　　“謝謝你啊，我叫許夢。”

　　“許夢？哈哈哈哈。。。”

　　黃金模塊聽了我的名字笑得前仰后合，我又有些氣，難不成我的示弱這么沒水準？

　　“你這才聽到別人名字就笑成這樣的表現，顯得有點笨啊。”看他還是笑個不停，我抓準時機懟了回去。

　　“別，你別誤會，我一直覺得我的名字就挺意識流的，沒想到你的更虛幻。”

　　我沒理他，他看我笑意盡失，趕忙解釋，“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哦，你看，”

　　他半轉過身，指向自己的背，“我叫信旸，從小我就覺得我應該是個吉祥物救世主什么的，沒想到你這名字更直接，許愿還是在夢里。”

　　他指的是球衣背面的一行字母。我看過去，是“信旸”的全拼。他沒騙我，這么一來我也就沒了脾氣。

　　我這朦朧的名字源自我那多愁善感的媽，我哥和我一個許以希望，一個許以夢想，看上去都是美好的祝愿，其實也可以說都是幻想。一直到現在，我和我哥都覺得我們倆應該是我媽不太滿意的作品，不滿意到只能從題目上做做文章。

　　和我哥比起來，我可能更讓我媽失望，我哥本來還有些希望，到我這就只剩下做做夢了，也難怪他笑了。

　　握著信旸遞來的水，我站起身率先主動言和，“那個。。。你，好不容易放假，怎么自己在這打籃球。”

　　“我還要問你呢，好不容易放假還跑回學校來。”

　　我又想起等不到新消息的手機，突然有些煩，“我躲知了，吱吱嗡嗡的太煩了。”

　　“我也躲。。。躲知了吧。”

　　他有點靦腆的笑了，一顆虎牙在我這個只到他胸口的視角里格外顯眼。是啊，說不定他也有個總也收不到消息的手機，不然好好的暑假，誰會無聊到自己跑來打籃球呢。

　　“學校的籃球館不上鎖嗎？”我才想起這個關鍵問題，問起了新認識的信旸。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在我面前晃了晃，“上鎖了，你又是怎么進來的呢。”

　　館內的氣溫隨著太陽西沉漸漸低了，我準備回去。

　　才推開門，喧鬧的知了聲再次火焰般直沖耳膜，我轉過身對著這個自以為是救世主的男孩大喊，“你明天還來嗎？”

　　他微微一愣，正要投出的球抱在手里停了好一陣。

　　“我說，你，明天還來嗎？”

　　他四周看看，又看向我，“我。。。？”

　　“對，就是你。”

　　“你要來嗎？”

　　一問一反問，倒像是個約定了。他這么問我，我倒不知該怎么回答了，正猶豫著，他對著我大喊。

　　“我明天來，還是這個時間。”

　　我想回答他，可還是有點別扭。不過他好像也有同感，抱起球轉身跑回籃下，不再向我這邊看。

　　看來除了名字，我和這個笨笨的黃金模塊也還算有點默契。

　　球館外知了又開始了大合唱。好吧，信旸，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