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林沉睡的是一陣鐘聲,晚鐘敲響,萬物歸寂的鐘聲。
他卻不能歸于沉寂,毫無征兆的醒了。頭痛得像有人用馬桶刷在里面不停的攪拌一樣。
他想要嘔吐,卻發現實在吐不出什么東西,他坐在一張長椅上,至于為什么坐在這里,那就真的只有天才知道了。
對于之前發生的一切,他的記憶只支持到他喝下酒的那一刻。
那一刻,天崩地裂,他看不見任何的光,只能感受到眼前一片血色。在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一聲鐘鳴喚醒。
宿醉帶來的頭痛讓他看到的東西有些許的重疊,他靠在長椅的背上,閉上眼睛,努力的呼吸著周圍的空氣。
他聞到了淡淡的霉味,味道不大,但是卻格外的醒目,以至于讓他無法忽視。
再次睜開眼睛,頭已經不再是那么的難受,身上的衣物居然奇跡般的保持完好,除了干涸的血液凝固在衣服上讓他很難受這點外,其余還能結受。
他站了起來,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類似教堂的地方,不過并不是現在所盛行的皇帝教會,而是更早之前,帝國曾經的教會——天草十字教。
這是在路德維希大帝封神以前帝國人的信仰,從這個教堂的破舊程度來看,倒也很符合如今的教會形勢。
教堂已經有太久沒有得到過修繕,落日的余暉從屋頂的大洞處照下,徑直灑在了宣講臺的神父身上,讓這位須發皆白的老神父多了點神性的光輝。
教堂里的人少的可憐,共計十排長凳,只有他坐的倒數第三排和前面兩排有人,而且同樣是群白發蒼蒼的老年人。
老神父開口了“
我們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以你的名為圣,
愿你的國降臨,
愿你的旨意在地上行走,
如同在天上一樣,
救我們,
不教我們遇見試煉,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
全都是你的,
直到永遠。”
神父念一句,那些老人們也跟著稀稀拉拉的念一句,他們的聲音可能沒有皇帝教會里面那些熱血年輕人那么的激昂充滿朝氣,但卻有那些年輕人所沒有的……
虔誠。
這讓林想到了曾經遍布北地各國的各個古神的廟宇,也不知道那群同樣號稱神的家伙,現在還在不在北地,可能在北地的某些廟宇里,還有著和這群老太太老爺爺們一樣的信眾吧。
林若有所思,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晚鐘仍在聲聲敲響,不過今日的祈禱已經告一段落。悠揚的鐘聲飛到很遠的地方,就像他也曾經去過的那樣。
祈禱結束后,大多數人都選擇了離開,其余沒有離開的老人,大多都在討論關于新神和舊神的話題,并沒有人注意到窩在角落的林。
他準備起身離開,既然找不到燕,只能另找其他的辦法把艾達帶到北地,可是除了燕他還能找誰呢?
他沒有急著離開,坐在為位置上抱著黑在想這個問題。
神父坐到了他一旁,林有機會好好的觀察他,這是一個很高大的老年人,比他起碼高出半個頭,很難想像人到了這樣的年紀后還能保持這樣的身高,老人留著一頭白色的長發,長發末端被他用扎帶捆了起來,走近以后林才發現這個老人其實沒有他的發色那么的顯老,確切來說他的面容就像一個普通的中年男子,卻有一頭長得不像話的白發。
他的臉很瘦,這讓他顯得嚴肅而鎮靜,一絲不茍的樣子很符合他神父的身份——以神之名,管理信徒。他有一雙很迷人的眼睛,琥珀的底色,綠寶石的配色,比起林黑白相間的死魚眼來說更加能吸引住女人……準確來說應該是女信徒,估計又不少老太太都是拜倒在他的那雙眼睛上。
林這么想著。
“您好,我是安格洛.馬魯克斯神父,如你所見,歸屬天草十字教會。”神父伸出來右手,那雙手可不是一個整日里呆在教堂里祈禱的神父該有的手。
林把握住了他的手,“馬克思.佩恩,無信仰者,一個……無業游民。”
“一個無業游民可不會抱著把長刀到處亂轉,還一身是血的倒在教堂旁的小巷里。”
“一個神父也不會天天去練習射擊還有擊劍技術,這種該死的劍術我記得很久就已經在消失在帝國近代史里。”
“就像北地人一樣?”
“就像北地的劍客一樣。”
兩人沉默一陣,突然爆發出熱烈的笑聲,他們的笑容熱烈得快要把天花板那漂亮的玻璃震碎,在這家幽寂的教堂里顯得很是刺耳。
“笑夠了嗎?”安戈洛停住了笑容。
“我想夠了。”林同樣也停下,松開兩人捏得嘎吱作響的雙手,“其實這句話本身沒什么好笑的。”
“可是你笑得很開心。”
“那是因為你也笑得很開心。”
兩人再次歸于平靜,太陽慢慢的爬下地平線,教堂陷入了無聲的死寂,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在這空蕩蕩的地方回響。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閣下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的斬人修羅吧。”神父打破了這份無聲的沉寂。
“其實,我一直都很有名,只不過前段時間人們把我忘了。”
“他們大概以為你已經死了,這是一個不錯的冷笑話。”神父從袍子上衣的口袋里抽出兩根煙卷,一根自己叼著,一根遞給黑暗中的林。
林想了想,接過了他的煙卷,叼在嘴上,從口袋里掏出被血染紅的火柴,在鞋幫子擦了一下。
沒想到他的鞋子已經被打磨掉了,光著腳的他只能看著火柴沒有辦法。
神父掏出了個打火機,橘黃色的火焰在教堂深處游蕩,它帶來的熱量很快就在空氣中消失,被寒冷的夜晚吞噬殆盡。
“夜晚從來都是饑不擇食,逮到什么就吃什么。”林想起了北地人嚇唬小孩子的話,這讓他小時候曾經一度不敢自己一個人晚上去廁所,生怕從沒有光的陰影里鉆出一個滿是獠牙,張著大嘴的怪物,把他吞走。
在這樣的夜晚中,人們都會下意識的靠近光亮,就像飛蛾總喜歡往火堆里擠一樣。
不管那會不會把它害死。
林吸了一口煙,純正的手卷煙,他甚至能夠抽出這是教堂專用來抄寫經書的羊皮紙卷出來的。
夜晚的時間流逝,教堂中的火光明滅不定,就像兩人此刻的心情一樣,上下漂浮。
他們各自打量著對方,卻都沉住氣不率先開口,就像小孩子的憋氣比賽一樣,比的不是肺活量,而是你能不能一直盯著對方的表情不笑。
通常來說,這只是小問題,不過這次對于林來說,確實是有很多小問題要解決,他要找到一條通往北地的路,他的名字毫無疑問的被記在帝國警務部的懸賞令最上面,而且因為一系列的事情,他失去了很多友誼,并且已經被他曾經的老朋友喝令必須要趕緊滾,而且是越快越好。
其實他也想滾,而且越遠越好。
他被銜尾蛇徹底盯上了,他屠殺掉了他們在北地近乎所有的力量,那些亡命徒殺手們,每一個都造價不菲,而他卻像砍瓜切菜一樣殺了一打,還從那支秘密部隊手中沖了出來。他都可以想像那支狗屎部隊的指揮官面對自家的傷亡數字會是怎樣的表情。
按照銜尾蛇的尿性,他們只可能把更多的人派往北境,而不再是這種不入流的嘍啰,他得在所有人都忍不住他之前,偷偷的,無聲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逃離這里。
帶上那個天知道有什么作用的小姑娘,她能干什么?賣萌嗎?
林笑著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