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陘山位于沛國西南面,整個山脈綿延數百里,其間多有珍罕玉石、怪禽異獸,因山脈巍峨且道路險峻,鮮有人行,偶有路人誤入其間,倏忽間不見其蹤影,兩三日后卻無故出現在山下某處,問起林中之事,均不能記起。久而久之,民間傳言少陘山內有仙人居住,民眾不得入內,更有信眾在山下設立祠堂,已祈庇佑。數千年來,雖始終未能印證山中是否真有神仙居住,但山下居民確都平安和泰,不見火山地震等天災發生,于是周圍人口越來越是繁盛,漸漸發展成了一座大城,叫少陘城。
清晨,少陘山晨霧彌漫,數十丈外不能見物,山間林木高聳,怪石嶙峋,有一蜿蜒小徑繞石穿林,通往一處山洞。此洞處于一座奇峰之下,兩塊怪石奇巖巍然兀立,巖頂怪石險峰,巖下一石洞,高約數丈,寬約丈許,從外望去,內里光線昏暗,不知深處。
此時天色尚早,就算少陘城中也少有行人,但在此深山幽林間卻有一人緩緩而行,這人身穿錦繡華服,一身紅色紗衣長長的逶迤于地,隨著她蓮步輕移,衣擺處帶起些許落葉塵土,但那人似對此毫不在意,只沿著小徑一路行去。
忽然,她停下腳步,悠悠回過頭來,一張面龐如皎月當空,兩彎黛眉似顰非顰,唇如點絳,目似明星,好個貌美女子,直是勾魂攝魄。
她向來路望去,臉露疑惑之色,似在查探,過了一會兒,微一搖頭,心道:“奇怪,剛才明明感覺到有人跟在后面,怎么竟是自己弄錯了嗎?”再細看一番,仍是未發現他人蹤跡,抬步繼續行去。
她沿著小徑行到山洞處,進得里間,但見洞深一丈有余,內里不過放有幾塊山石,可供人暫坐歇息而已。那紅衣女子走到山洞右邊內壁處,又向后望了望,方才舉起手來,輕輕拂過石壁。隨著她手掌過處,洞壁上竟現出一個凹槽,槽內一截既堅且粗的鐵棒深陷石壁之中,僅露出指許來長,上掛一鐵環。女子伸手扣住鐵環,往外拉扯。赫然之間,只聽‘咔咔咔’幾聲悶響,石壁一陣搖晃,隨后開始向兩邊分開,露出中間一條石階。
女子拾階而下,石壁在她身后合上,鐵環也消失不見,整個石洞恢復成原先的模樣。
不一會兒,洞口人影一閃,走進來一個道人,那人身著道袍,手執拂塵,約莫四十來歲。細眉細目,唇邊三撮胡須。這人是個方外游道之士,但品行敗壞,平日里偷雞摸狗、嫖娼賭博無所不至。這次他前往京中,途徑少陘城,聽聞少陘城中神仙之說,料定山中必有妖道。又聞京中國師嘗搜尋天下間妖物以作藥引,因想捉此妖道前去投奔國師。
他環顧石洞,在石壁上摸索,不時湊上前去查看。但洞內石壁未有斬鑿痕跡,地上除了幾塊石頭別無他物,實在看不出什么玄機。但那人明明就走進這個洞內,怎能就憑空消失了?他略一思忖,又在壁上一陣拍打,忽然發現有一塊石壁聲響與別處不同,似是中空,他心中一喜,雙手運勁,猛力往里推去。但無論他如何使力,總是推其不動,心想定有機關,于是停下手來四處尋找。
找了半日,仍是未找到機關所在,咕噥咒罵一句,只得悻悻而回。
卻說那女子從石階處走下,下面是處寬敞堂屋,設有長幾軟榻,女子穿過堂屋,另有一甬道轉入堂后,此處卻是一女子閨房,里面輕紗軟帳,層層帷幕重重下,女子分開帷幕,穿行而至床前。
輕紗軟帳內一少女正在睡熟,女子雙眉蹙眉,掀起帳來,伸兩根纖白瑩玉的手指在少女鼻翼一捏。少女睡夢中抬手擋開紅衣女子雙手,吸吸鼻子,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女子不覺好笑,用力拍在她屁股上,大叫一聲:“起來了!蕪幽,要睡到什么時候!”
這叫聲著實不小,那叫蕪幽的少女乍聞呼聲,攫然驚醒坐起,神色驚疑,正想出什么意外之時,見姨母站在自己身前正一臉促狹地看著自己,不禁惱怒,道:“這么大聲做什么?當誰是聾子聽不見嗎?”
紅衣女子轉身坐在軟椅內,道:“告訴你多少次了,讓你勤加修煉,近千年來族中就你一個修成人形,若不勤加練習,待哪日真有外敵來犯,你如何護佑我族?”原來這兩人并非人類,而是靈狐一族修煉而成人形。紅衣女子名叫菲若,是蕪幽的姨母,靈狐一族原本不甚興旺,修成人形的更少,但靈狐本是少見靈獸異種,較之其他生靈修煉更易,族中未成人形的也頗具道行,若成人形也多有道行高深者,故向來為他族不敢小覷。
蕪幽揉揉眼睛,下床來在另一張軟椅內坐了,為自己倒杯茶,咕嚕咕嚕喝下去后才道:“我昨晚練功練了一夜,今早上才睡的,這才閉上眼呢就給你叫醒了?!闭f完翻了個白眼,又往床上摸去,一邊道:“你別再吵我了,讓我睡會兒,太困了?!?p> “哎,你別睡了,我們得出門辦點事?!狈迫粽f道。
“什么事也等我起來再說。”蕪幽依然躺在床上。
菲若見她不動作,語氣陡然拔高:“不行,現在就得去?!?p> 蕪幽不依道:“人家太困了,什么也做不了。”
菲若見她如此也頗為不忍,但此事確不容緩,于是走上去將她從床上揪起來,道:“等你睡醒黃花菜都涼了,誰叫你昨晚上不好好睡覺的?走,待事情定下來,有你休息的時候?!庇谑遣挥煞终f將她拉起,二人稍作收拾便往少陘城中去。
路上蕪幽問起事由,菲若遂將始末說與她聽。原來一年前菲若到人間游玩,偶被人間一男子瞧見,對菲若一見鐘情,自此茶飯不思,形漸消瘦,更害起病來。男子原系少陘城守備云老爺之子,名云逸軒,自小從不與女子相處,及至婚娶之齡仍是不動男女之思。云守備年逾古稀,方得一子,故此自小十分疼惜,今見其不欲娶妻生子,只把夫妻二人急氣如焚,但說他是龍陽之好,卻也不像。因自小家中寵溺,養成乖張性格,家中待要強為他娶一門妻室他便鬧將起來,或離家數日不歸,或絕食斷飲,非得家人不提婚娶之事方才罷休。如此鬧了幾次,家人不再提婚娶之事。正不知如何之時,誰知一日逸軒上街回來,居然說要娶一個女子為妻,闔家上下無不欣悅,于是因問誰家女子,家住何處姓名等事,云逸軒一概不知,卻何處尋去?
云家人自是嘆息,云逸軒更是相思入魔,每日在二人相遇的柳蔭處等候,希望好歹見上一面,誰知自此以后再不曾見過。如此過了兩三月,云逸軒身形消瘦,氣色一日差過一日,家人因勸過,云逸軒卻哪里肯聽?以后每日相思等候,其他諸事皆不能入其眼目,再過月余就害起病來,因下不了地,不能到外等候,每日躺在床上卻依舊對那女子思念不減。云家人四處求醫問藥,亦不見好轉。后來聽人說到少陘山地藏娘娘廟求姻緣特別靈驗,云家人因求醫問藥無效,想起云逸軒乃是因思念女子所致,若為其求得與該女子的姻緣,病情或可好轉。于是云老爺、夫人同云家姐妹等每日到廟中求告,將云逸軒情況每日在地藏娘娘像前述說,祈愿地藏娘娘垂憐云云。
地藏娘娘于是翻看姻緣錄,查到云逸軒原是跟菲若有段姻緣,于是托夢告知菲若,讓其下到人間,了此塵緣。
蕪幽聽說,又問到為何帶上自己?菲若答:“趁此機會帶你見識人間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