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如果她美麗過，我還不是成了天仙。我的天，哎呦，我的肚子呀……”躺在地上的一個中年女子齜牙咧嘴笑道，還不住地揉肚子。

　　錢小和看都不看一眼，仍然直視這一張沒有了人皮的臉。

　　那人眼中含著幾滴淚，轉了幾圈，卻始終沒有掉下來。是的，任何人擁有這張臉，眼淚可能已經哭干了。或者，即便是聽到一些感動的話，也不會再流淚了。

　　錢小和道：“我雖然不知道你被送到這里的原因，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是極委屈的，這種委屈誰也不能幫你承擔，但是你忍受了下來，并活了過來?！?p>　　無臉人看著錢小和，慢慢伸出藏在袖筒中的手。這是也是被劃了很多道刀痕的手，看不到完好的皮膚，還因為寒冷，長著一些膿瘡。

　　這只手將錢小和的手輕輕移開，然后又低下頭，仍然沒有說話。

　　這時，小窗口丟進來兩個餅子。

　　躺在地上的人立即有了精神，一哄而上，去搶那兩個餅子。中間那中年女人道：“王二，你個王八蛋，一直說什么好的都給我，虧我信你，跟你上床?，F在連個餅子都跟我搶，算不算個男人！”

　　王二邊爭奪邊道：“你個賤人，有丈夫還勾引我，還不是看中我的錢財?，F在我一無所有了，你就整天罵我不是男人。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

　　那女人邊哭邊道：“我真是遇人不淑，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p>　　旁邊一個女人安慰道：“算啦，咱們也搶不過他們男人。你這還算好的，你瞅瞅跟我的那個男人，現在變成了什么人？已經不是人了?！?p>　　王二邊往嘴里塞餅子邊道：“咱們誰也別看不起誰，都他媽沒一個好東西。我算是看出來啦，咱們六個人都是通奸被抓，還相互罵來罵去，有什么意思？”

　　又有男人道：“不對，不對，通奸跟通奸不一樣，我可是被勾引的，你瞧瞧那個賤人，若不是碰見她，我說不定已經中了狀元，衣錦還鄉了。真是倒霉，去什么青樓，可惜我的前途啊。”

　　王二哼了一聲，伸手將這個男人推倒，道：“別跟我搶，書呆子！不是書中有顏如玉么，你他媽去什么青樓。這下好了，什么玉都沒有了?！?p>　　錢小和走過來，還未站定，一幫人立即連滾帶爬到了墻根，不敢再多說話。王二怯生生將還未吃完的餅子吐了出來，遞給錢小和。

　　開什么玩笑！

　　錢小和一把將王二的手打翻，問道：“你們都是因為通奸被抓過來的？”

　　王二首先點頭：“是啊，大俠，我們都是銘城的普通人，這不是一時沒把持住，犯了一點錯，就被蒙著眼睛抓到了這里。沒有吃沒有喝，好在開始我們是八個人，有一男一女打架，死了，我們就靠著那兩個死人活到了今天。”

　　錢小和皺眉道：“你們死人也吃？”

　　王二道：“那還能怎么樣，不然我們也變成死人啦?！?p>　　錢小和道：“怪不得你們被抓，看起來也沒有抓錯。”

　　王二道：“都是你情我愿，難道我們還有錯？”

　　錢小和笑道：“這就是你們被抓的原因。”錢小和心中都有點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不過，想想自己小時候的經歷，現在的情況也不過如此罷了。

　　“說說，你是怎么被抓的？”錢小和對王二忽然有種好奇。

　　王二道：“說來話長，三年前我也算是銘城有名的公子哥，圍著我轉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p>　　那中年女子吐了一口痰道：“有名個屁！”

　　王二怒道：“看看，你哪里還有當年的淑女樣子，都變成什么樣了?！?p>　　女子哭道：“還不是因為你，我這命怎么這么苦！”

　　錢小和伸手點了女子的穴道：“講故事的時候別插嘴。”

　　女子動了一下嘴唇，想說話也說不出來了。

　　王二笑道：“還是大俠厲害，我早聽煩了這賤人嘰嘰歪歪的話。那年我在河邊散步，見到了這賤人。那時她還可以，算起來也是多姿少婦。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動了心思。一來二去，我們就好上啦。結果，后來我才發現這女人竟然已經嫁人啦。”

　　“再后來，我們偷偷摸摸，見過幾次。有一次在大運河邊，一間小茅屋里面，忽然就進來兩個人，把我們抓走啦?！?p>　　錢小和道：“抓你們的人什么樣子？”

　　王二道：“沒看清，只顧著提褲腰帶了?！?p>　　錢小和問道：“感覺經過了什么地方？”

　　王二道：“這你可問著了，我別的不行，但是咱銘城混得熟啊，哪條道有幾條狗我都門兒清。我覺得先是被抓到了附近的美春樓，天知道為啥要帶著我到青樓去。我們在哪里呆了大概半年，這娘們被拉過去接客。后來，估計是老板看她不順眼，又把我們蒙上眼，押到了漢明山腳下。后來，又被扔到這個陰冷的地方，真是受苦大發了。”

　　錢小和道：“美春樓？”

　　王二點頭：“是的，美春樓，銘城最有名的青樓，不比皇城的醉花樓差?！?p>　　錢小和扭頭問其他人。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經歷。

　　為什么把這些人扔進來？

　　錢小和還要多問幾句，只覺小窗口忽然飛進來幾根飛鏢，鏢鏢直中咽喉，將那六個人一下子全部殺死。錢小和本可以救下來他們，但是為什么要救？錢小和沒有找到要救他們的理由，所以他們都死了。

　　唯獨無臉人，并無飛鏢飛向她。

　　錢小和看著滿地的鮮血，走到無臉人身邊，道：“他們都是成雙成對，唯獨你是一個人。雖然你曾經很漂亮，看來并不是因為勾引別人而被抓起來的。”

　　無臉人頭也沒有抬：“我可能就是因為勾引別人被抓起來的。”

　　錢小和道：“為什么是可能，你也不確定？”

　　無臉人道：“不確定，有些事情似乎很難確定。”

　　錢小和道：“男的去了哪里？”

　　無臉人搖搖頭：“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在這里，一定會來救我?！?p>　　錢小和道：“他一定是一個很厲害的人?！?p>　　無臉人道：“何止厲害，但是現在他什么也做不了?！?p>　　錢小和道：“他們為什么要將你弄成這個樣子？”

　　無臉人道：“或許這樣，他們心里會好受一些?！?p>　　錢小和道：“為什么他們不殺你？”

　　無臉人道：“大概還不想我死吧?！?p>　　錢小和點點頭：“他們確實不想你死，也不想我死。所以，我們等等，一定會有人來找我們的?！?p>　　無臉人道：“也許不會有人來找我們，他們可能只是想看著我們活活餓死?！?p>　　錢小和微微一笑：“我從來不怕餓，只是怕黑。”

　　無臉人道：“為什么？”

　　錢小和道：“餓只是身體難受而已，而黑暗，會讓人的精神崩潰?！?p>　　無臉人不說話，只是蜷縮在角落里，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姿勢。

　　錢小和走到死去的幾個人身邊，將一枚飛鏢拔出來，看了看，心中一驚。這飛鏢不是普通的飛鏢，而是沾了劇毒的飛鏢。

　　這并不是關鍵，關鍵的沾了劇毒的飛鏢，插入人的咽喉，精準無比。不但取人性命，也讓牢房的里的活人無法吃這些死人。

　　錢小和當然沒有打算吃死人，即便是當年小時候面對無數孤獨夜晚的時候，也沒有吃死人。

　　只是，飛鏢的形狀讓錢小和吃驚。因為這種形狀的飛鏢，還能精準取人性命的，江湖上可能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江無盡。

　　江無盡曾經憑借暗器威震武林，少逢敵手。但是五年前好像消失了一樣，沒有了消息?，F在他的飛鏢出現在漢明山，這至少說明江無盡也在為醉花樓賣命，或者說是為聞香苑賣命。

　　錢小和拿著飛鏢沉思，因為現在發生的事情實在是過于緊湊，來不及細細思索。風凌雪還沒有半點消息，但是現在自己已經陷入了這么多奇怪事情之中。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

　　錢小和已經思考了三天，同時肚子也咕咕叫了三天。

　　無臉人似乎也不餓，一直蜷縮在角落里。

　　錢小和現在看到什么，第一個想法就是能不能吃。雖然窗臺上的積雪還能解渴，但是喝下去反而更餓。

　　無臉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封的小袋子，打開小袋子，用手指從里面沾了一點粉面樣的東西，放到了嘴里。

　　錢小和忽然一驚，睜大了眼睛看著無臉人。

　　密香！

　　怎么會！

　　錢小和爬過去道：“密香，你怎么會有密香？”

　　無臉人又用手指沾了一點，伸向錢小和。錢小和毫不客氣地舔進了嘴里，一股暖流隨著喉嚨到了周身。

　　密香竟然可以吃，而且吃完感覺有了一些力氣。

　　無臉人將密香包緊，又放入懷中，道：“密香？這東西叫做密香？我都是叫它香蜜。”

　　錢小和道：“聞香苑，你跟聞香苑什么關系？”

　　無臉人抬頭看著錢小和，眼神空洞：“我就是聞香苑?！?p>　　??！

　　錢小和根本沒有想到聞香苑竟然是一個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