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鮮血，還有黑漆漆的洞口。

　　錢小和向來就有莫大的好奇心，若是你偏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他就千方百計要知道。

　　風婆婆不告訴他秘密，他會自己找。

　　這些尸體本來之前都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卻不大功夫，相繼亡命。能夠讓這么多大俠怪客義不容辭送掉性命的理由，也只有挽救武林這個口號了。

　　在乎名的人，往往都是被冠冕堂皇的理由利用。

　　洞內漆黑，不知到底這個洞有多深。

　　錢小和慢慢走著，心內卻緊張。五云洞主的名字，讓人聽來就覺得脖頸一涼。不過，現在錢小和倒是覺得胸口一涼。

　　轉了一個彎，錢小和眉頭皺了起來。

　　是風，流動的風，夾著水汽。

　　洞是通透的，而且洞的另一頭，可能就是瀑布。

　　果然，前方露出光亮。

　　當錢小和站在一塊空地上，往下俯視這條大河的時候，不禁拍了一下腦袋自言自語：“上云河！早該想到這座山后面就是上云河！”

　　上云河直上云霄，當然還是要往下流的。上云河很寬，垂流直下，轟然有聲。

　　五云洞主哪里去了？

　　那些被一劍穿胸的人，都應該是從這里走到另一邊的洞口。地上的血漬還在，鮮紅而詭異！五云洞主就是在這一小塊空地上接連殺死了江湖上有名有號的頂尖高手，而且是一劍穿胸。

　　就在錢小和思考之時，從云霄之端忽然悠悠晃出一片陰影，在上云河上游流動。

　　這么大一片陰影，當然不是烏云。雖然烏云也可能會變化成大船的形狀，但是不會這么精確。

　　果然是一艘船，一艘漂浮的船。船上方是被風鼓起的帆布，故才能漂浮著。

　　這艘船一定是到了垂直的地方，沖出來，打開頂部的帆布，才能這樣慢慢漂浮下來。

　　難道上面就是五云洞主？

　　錢小和一點都沒有猶豫，在大船經過自己所在的高度之時，身子已經激射而去。錢小和的輕功，哪怕是碰到一滴水，都能借力而上。

　　不能慢一分，也不能快一分。慢一分，可能連船尾都上不了；快一分，可能會被船上的人發現。要恰到好處，正好抓住船尾后的龍頭雕刻。一般人怎么能做得到？但是，錢小和能做到。

　　錢小和很小心，因為五云洞主那么厲害的功夫，稍微不注意，可能胸口就被穿上一劍。

　　甲板上空無一人。

　　掌舵的人都沒有。

　　寂靜，除了上云河傳來的流水碰擊石頭的聲音。

　　無人掌舵，這船難道不會失去方向？上云河上的船不用人掌舵，因為掌舵和不掌舵，都是一樣的效果。順水而去，反倒更好些。

　　錢小和趁河水聲還大，慢慢走近船頭。

　　船頭站著一個人，很是熟悉！

　　錢小和心中也未吃驚，因為船頭站的人是風婆婆。

　　風婆婆駕船由上游而來，當然是去追五云洞主。

　　五云洞主一定是駕船離開了這里。

　　旁人殺不了五云洞主，但是風婆婆一定要去殺，即便是明明知道殺不死。這可能是最無奈的事情了，明知道要失敗，還是要面對失敗。而讓風婆婆能夠面對這種的失敗的理由只有一個：仇恨！

　　沒有仇恨，是不可能有這樣的舉動。

　　五年前的五云山上大戰一場，就已經告訴全天下人風婆婆是和五云洞主為敵的。

　　用風婆婆的話說，殺五云洞主是為了武林安危。

　　既然是為了武林安危，江湖上的名師大俠自然要相助，不管是為了名利還是為了義氣。

　　只是，五云洞主到底危及了江湖什么地方？

　　錢小和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躺下來，閉上眼睛休息。

　　風婆婆既然是去追五云洞主，追不上還好說，追上了，肯定會有一場惡斗。不管是跟風婆婆，還是五云洞主，錢小和都必須有最好的精力。

　　大船落在上云河下游，風帆轉變，急速往山腳行來。

　　錢小和忽然覺得不對勁，因為船上多出一個人的味道。

　　是的，船上多了一個人，是從山岸邊上躍過來的。單憑這功夫，就知道這個人不簡單。

　　錢小和一看，竟然是江湖上久未出現的屠老僧。屠老僧是和尚，但是不做和尚的事，專門殺人。他曾是江湖上最出色的殺手，他想殺的人，沒有不死的。

　　屠老僧手中拿著一把刀，很鈍，但是用起來絕對會快，也絕對有力。風婆婆哼了一聲，問：“是他讓你來的？”

　　屠老僧搖搖頭：“他不讓我來，我也會來！你不能去殺他！因為這之前，我會先殺了你。”屠老僧說話很慢，但是讓人覺得擲地有聲。他話中決意是要殺了風婆婆。

　　風婆婆哈哈一笑：“憑你？”

　　屠老僧點頭，手中大刀掄起，快如閃電。

　　但是，在這之前，屠老僧的胸口已經開始流血！

　　穿胸一劍！

　　但是，錢小和竟然沒看到風婆婆是如何出的這一劍，也沒看到她的劍，是從什么地方抽出來的。或者，根本就沒有劍！但是，那傷口，就是劍傷！

　　屠老僧不能相信，但是不得不信，在死之前斷斷續續說：“你……竟然練成……練成了……穿胸一劍！”

　　五云洞主的穿胸一劍，風婆婆竟然也會！

　　錢小和吸了一口冷氣，照這樣的招式，江湖上沒人能夠擋住這一招，包括自己。風婆婆的成名絕技天下歸一雖然大氣，但是與這一劍穿胸相比，不知要慢了多少。錢小和認為無人能躲的追光一刃，相比這一劍，也遜色不少。

　　風婆婆練就這一劍，就是為了殺五云洞主？用對方會的招式殺死對方，那才顯得有趣。

　　風婆婆也不管屠老僧的尸體，只是呆呆站在船頭，好像沒有發生什么事情一樣。

　　屠老僧在為五云洞主賣命！

　　錢小和不敢睡了，也睡不著了。

　　一條更大船出現在上云河上，只是這條船沒有航行，而是橫檔在河上，把寬寬的上云河完全擋住。河水當然能繼續流，但是風婆婆的船就難過得去。

　　更重要的是，風婆婆根本無法停下正在行走的大船。

　　撞船是必然的。

　　那條橫著的大船上，站著幾個人，都是絕色的女子。任何男人看到這幾個女子都要多看幾眼，因為你沒有理由不去多看。

　　在這幾個女子中間端坐著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

　　他是黑冥王，據說是統領大海的頭領。沒人知道黑冥王到底有多厲害，因為他常年在海上航行。即便是找他麻煩的，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大海。

　　黑冥王一點也不擔心撞船，只是看著風婆婆的船撞過來。

　　風婆婆的船是木頭做的，黑冥王的船卻是鐵的。

　　鐵船當然不怕木船來撞！

　　黑冥王高喊：“你不能去殺他！”

　　風婆婆哼了一聲，只是低聲喃喃自語：“我當然要去殺了他！”

　　話音落下，轟然巨響。

　　在木屑紛飛中，幾個絕色的女子已經飛升而起，圍住了也在躍起的風婆婆。

　　女子們的手法很快，但是快不過一劍穿胸。一劍穿胸只刺左胸，因為心口就在那里。心破了，當然不能活。

　　黑冥王顯然不知風婆婆練就了一劍穿胸。那幾個女子是他親自調教出來，專門對付天下歸一的招式。黑冥王對天下歸一肯定研究了很久，不然那幾個女子不會如此自信。但是，這次風婆婆并沒有用天下歸一。

　　錢小和抱著一塊飛起的木板，在轟隆之聲中，順勢落在了黑冥王的大船上。他沒想到叱咤大海的黑冥王，竟然也在阻擋風婆婆去殺五云洞主。

　　五云洞主究竟是誰？

　　黑冥王的大船傾斜后，慢慢往前行駛。

　　風婆婆站在黑冥王旁邊，說：“你為何替他賣命？”

　　黑冥王一臉鐵青：“他救過我的命，這一命當然要還！”

　　五云洞主危及武林，竟然還會救人？如果這樣看來，屠老僧也是為五云洞主所救？不然也不會說出“他不讓來，我也要來”的話。

　　風婆婆怒道：“我就讓你呆在船上，看我是怎么殺了他！”

　　“你用不了這艘船。”黑冥王忽然身子直陷了下去，不知落在了何處。但是船卻開始慢慢沉了。

　　風婆婆果然用不了這艘船。

　　黑冥王善水，當然是逃命去了。阻擋不了風婆婆，他也不想就這么死去。

　　錢小和見風婆婆將一塊木板拋落水中，躍過船舷，正落在木板上。

　　木板隨著水勢，又急速往下而去。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黑冥王、屠老僧這樣的人物都要為五云洞主幫忙，寒梅生、于老大這樣的人物也為風婆婆幫忙，到底風婆婆和五云洞主有什么恩怨？

　　風婆婆既然功夫如此了得，為何又放走了何瀟瀟？風婆婆既然知道五云洞主不能有人殺得死，為何還要糾集這么多人去對付他？

　　錢小和不急著追，因為上云河只有這一條。他現在要好好想一想，連貫的故事才會將真相說明。但是，這個時候想來，似乎，更加不明朗了。

　　天香玉絕對是個關鍵，不然兩個人何必爭個你死我活？天香玉所關聯的盛世之盒，必然也與奇功怪招有關，不然何瀟瀟又怎么會說找到盛世之盒也難殺死她主人的話？

　　五年前，五云洞主就開始尋找天香玉；五年前風婆婆也開始極力尋找，甚至連邊疆晝賀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最明顯的一個事情卻是：風婆婆要殺五云洞主。

　　錢小和也踏上一塊漂浮的木板，急速往下跟去。

　　前方水柱忽然沖出，水花四濺中，一個人落在另外的零碎木板上。

　　黑冥王！

　　黑冥王看看錢小和，說：“兄弟，你殺不了他”

　　錢小和搖搖頭，說：“你怎么知道我要殺五云洞主？”

　　黑冥王哈哈一笑：“你怎么會去殺五云洞主，你殺的難道不是風婆婆？”

　　錢小和說：“我只是看熱鬧，兩個人中，我誰都殺不了。”

　　黑冥王點頭說：“兄弟說的對！誰，你也殺不了，因為他們都練成了一劍穿胸。但是，你會選擇去殺風婆婆的。”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因為五云洞主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

　　“他救過我的命。救人性命的人，當然是好人。好人當然不該死，所以你要去殺風婆婆。因為風婆婆要殺好人。殺好人的人，當然是壞人。如果你是好人的話，當然也要去殺壞人！”

　　“那如果我是壞人呢？”

　　“你不像！”

　　“為什么不像？”

　　“因為你是錢小和！”

　　黑冥王雖然身在大海，但是他知道錢小和。

　　錢小和也不吃驚。他能一眼認出黑冥王，黑冥王當然也能認出他。

　　黑冥王忽然身子一斜，往岸邊而去，說道：“錢公子，后會有期！我雖不能擋住風婆婆，但也盡力了。送死這事兒，我黑冥王可做不出來。”

　　他意思就是說錢小和是送死了？

　　錢小和當然不會不去，因為越是危險，他就覺得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