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高傲的“君王”【第二章】
劉衛民本以為,就算萬歷帝著急砍了他的腦袋,至少也會等兩日,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他端著老大的食碗,調笑未來的木匠小皇帝“小肚雞腸”吃不了兩碗飯時,數十名宦官抬著裹了嚴嚴實實的萬歷帝進來了西海子凈軍營地,身后更是跟著十數名朝廷重臣。
看到一臉陰沉的萬歷帝,劉衛民瞬間麻瓜了,忙上前跪倒。
“陛下,天黑夜冷……”
“準備好了?”
劉衛民正想開口,萬歷帝陰冷的目光注視下,想要勸說的話語也生生堵在了口中,只得重重叩首,一臉嚴肅。
“小將已經全部準備妥當,就等陛下來取小將項上人頭!”
萬歷帝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劉衛民,微微點頭,臉上毫無任何感情。
“你若敗,朕誅你九族!”
“你若勝,我大明無人敢傷你分毫,朕許你劉家與國同休!”
“……”
“陛下萬萬不可……”
群臣大驚,方從哲剛剛跪下,萬歷帝陰冷的目光一一掃視跪倒一地群臣。
“此戰朕若敗……”
“朕的好愛卿……你們最好可以讓朕此戰大勝!”
說完話語,看也不看一臉灰敗的鄭貴妃,直接命令劉衛民。
“入屋!與朕一戰!”
“諾!”
劉衛民也不多言,傳令立即封鎖營地,立即將沙盤存放房屋點燃無數火燭。
萬歷帝身體不好,僅一個沙盤就幾乎將整間房屋填滿,為了讓皇帝更加清晰看到整個沙盤,特意在屋內給他放了張高大椅座,以便更容易掌控全局。
無論每日匯報的宦官如何描述沙盤,沒有見過沙盤的萬歷帝,第一次見到整個“遼東”擺放在眼前時,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萬歷帝都是如此,更別說那些只是聽聞“沙盤”之名卻不知何物的大臣們。
“這……這就是沙盤?”
尚未等他人開口,一臉驚駭的熊廷弼上前就要細看。
“啪!”
一鞭重重抽在熊廷弼身上,盡管劉衛民并不知道眼前高大男人是誰,但他決不允許戰斗未進行,付出諸多代價才弄出的沙盤被人毀壞。
理也不理他人或震驚或憤怒表情,劉衛民半跪在萬歷帝身前,語氣沉穩不帶一絲煙火。
“此等沙盤制作太過倉促,所用之物易于毀壞,還請陛下下旨,莫要他人碰觸沙盤。”
看著眼前“壯麗”江山,雙眼難掩震驚,耳聽著不冷不淡話語,萬歷帝微微低頭看向半跪于地的劉衛民,看向皆死死盯著沙盤的一干臣子,面色突然極為嚴肅,甚至還略帶一絲憤怒。
“常云!”
“奴……奴才在!”
常云忙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出一聲。
“宣朕口諭,靠近沙盤一步者,立斬不赦!”
“奴才遵旨!”
常云重重一叩首,起身看向群臣。
“陛下圣喻,靠近沙盤一步者,立斬不赦!”
群臣忙后退一步,就算是內閣首輔方從哲、吏部尚書周嘉謨、兵部尚書黃嘉善、刑部尚書黃克纘等一干重臣也不敢上前一步。
看到眾人退后,劉衛民起身向萬歷帝深深一禮。
“此次與陛下對戰,小將萬死不足以彰顯陛下天威,但此戰事關我大明國運,小將于此沙盤上與陛下拼死相爭。”
劉衛民說著,用長長竹竿指向撫順、鴉鶻關以南,并不存在的南方。
“萬歷九年、十一年、十二年緬甸東吁王莽應里攻我云南,雖我朝一再擊潰莽應里之軍,但戰事亦連綿至今。”
“倭國海寇自我朝立國之始變時有發生,故太祖以禁海封疆,民有‘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之語,太祖禁海封疆皆因我海邊之民免遭海賊侵害之苦,但海邊之地皆為貧瘠難以耕種之地,民無所出,因而私自下海,或偷渡走私為商,或是入海為盜,這在我朝剿滅倭寇時,其間多有我明人已然驗證。寇賊屢屢侵擾我大明邊海,自我萬歷朝盡除,但殘存倭寇卻隨之侵入我朝藩國朝鮮,我大明亦應朝鮮之求,遣我軍精銳入朝援救。”
“此次調取兵卒將勇,皆為力戰東吁、倭寇、九邊韃靼等我大明精銳,另有朝鮮、葉赫女真精銳為助,共計十萬大軍。”
“兵法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未勝先慮敗。”
深深吸了口冷氣,強壓下心中激蕩,劉衛民甚至不敢去看任何人,他知道,僅憑這句話語,朝臣就可以“動搖軍心”治他死罪。
“此戰大勝,我軍可一戰而平遼東之患,可若大敗,十萬精銳盡失……”
劉衛民用長長竹竿指向沙盤并不存在的南方云南、東方朝鮮、北方蒙古韃靼各部和沙盤上遼東鐵嶺衛附近的葉赫女真部。
“十萬大軍盡喪,我云南、陜甘、陜西大同等邊鎮必是危機重重,朝鮮、葉赫不僅僅自身危機重重,更會對我大明國力心存擔憂,日后再想令其出兵相助,必是困難重重。”
“此等后果亦非僅此,北方韃靼各部因我軍戰敗而心思叵測暫且不提,遼東一旦戰敗,十萬大軍一旦折損殆盡,建州賊必會趁機南下奪我遼東之地,損失慘重我軍,又當如何以守?”
說完這些話語,劉衛民轉身再次跪倒在地,大聲說道:“小將不敢挑戰陛下天威,但此戰關乎我大明國運,小將自知必死,亦不愿我大明十萬精銳一戰喪盡,還請陛下諒解小將拳拳愛國之心!”
看著跪倒在地的劉衛民,萬歷帝心下也不知是個什么滋味,沉默良久……
“起來!”
“諾!”
劉衛民起身,深深吸氣,再次面對整個沙盤,指向建州之地。
“賊酋努爾哈赤,因其父輩意外身死而叛我大明,更是弄了什么七大恨,細細思量,其七大恨不過是強詞奪理之言,但努爾哈赤老賊既已叛我大明,多追究此事亦無半分趣味,老賊既然已經立國反叛,與我大明就是生死之敵,但兵法云:知彼知己方百戰不殆。”
劉衛民將撫順以北畫了一圈,說道:“女真存在久遠,但今日之時大致可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
“女真本以狩獵為生,部族散落、人丁稀少,且因獵物之爭而互為仇敵,此等部族本不應為中原之強敵,但自北宋之遼,甚至還要向前推移到漢唐,臨近我漢民之地女真開始學會了耕種,學會了我漢民禮儀,人丁也在日益增加、強大,于是就有了生熟女真之別。”
“海西女真、建州女真本為熟女真,實力相當,但隨著建州女真不斷侵入海西女真,實力愈發壯大,整個北方女真部落,暫未被其吞下者唯有海西葉赫女真部,以及北方更加嚴寒貧苦的野人女真諸多小部。”
劉衛民指著女真各部,大致將情況說了一遍,又接著說道:“努爾哈赤老賊自立國后,將其下所屬分為八旗,即老賊親領正黃旗、鑲黃旗,次子代善領正紅旗,代善之子岳托領鑲紅旗,侄子阿敏領鑲藍旗,五子莽古爾泰領正藍旗,八子皇太極領正白旗,長子褚英之子杜度領鑲白旗。”
“此八旗共計二百一十牛錄,每牛錄三百人,共計六萬余人……”
“等等……”
劉衛民話語未完,身后突然傳來一聲低沉之聲,轉身去看,正是被自己鞭打之人,頓時有些不喜。
“這位大人,有何反對話語還請小將說完,若有不滿再教訓小將也不遲。”
萬歷帝一臉陰沉看向熊廷弼,嘴唇輕啟。
“退下!”
熊庭弼心下火氣頓時高漲,之前挨了一鞭還沒找眼前諂媚之人算賬呢,現在又以言語擠兌,正要大怒,兵部給事中吳亮嗣卻伸手拉了他一下。
劉衛民看向屋內所有人,說道:“我大明衛所多有遺失軍卒,建賊一牛錄雖定制為三百,實則也多多少少不足定數,但是!二百一十個牛錄絕對有五萬之多,盡管其間多有仆從之卒。”
“女真一族與我中原之民,與草原韃靼之民不同,其族多與山林間虎狼為斗,甚至更加遙遠的野人女真每每將新生之兒懸于野外樹干,此等之族素來悍野兇蠻,臨戰更是悍不畏死,小將曾與薩爾滸血戰數月,對此甚為熟悉了解,我軍若居于平原之地,以溝壕為澗,以刀槍火炮為盾,步步為營陣地廝殺,憑借我軍軍械精良,尚可與之等同一戰,若居于山林險道間,非數倍悍不畏死之人無一擋。”
劉衛民用竹竿指向沙盤,說道:“自撫順關隘向東、向西皆為山嶺縱橫之地,無論我軍如何攻打建賊之赫圖阿拉,都無法繞過撫順關以北的界凡城,以及鴉鶻關周遭之地。”
“陛下也是從沙盤看到了此地地形,上面的紅色旗子是咱們大明各處軍堡,黑色旗子則是建賊,每處山嶺地形具體數據……都在這張紙張上,陛下可以一觀。”
說著,劉衛民忙拉過角落里低頭不敢視人的朱由校,將他手中一疊紙張中抽出一張送到常云手中,常云又忙不迭遞到高高在上的萬歷帝手中。
萬歷帝看到低頭的朱由校,眼中閃過詫異,直到手拿著紙張,這才低頭去看,瞳孔中更是詫異不已。
劉衛民解釋道:“陛下手中的表格是小將這位兄弟所制,其中都對各處險要之地作了標記,山勢高低、道路狹窄險要都有相應數據。”
“小將以為,憑空想象是不對的,本來只能一人通行的狹窄山道,腦中憑空想象卻可以萬軍行大道,這是不對的。”
說完,劉衛面色一變,向萬歷帝燦爛一笑。
“陛下,您老有杜太師、劉無敵這般悍勇無敵老將,小將那也不是吃醋的,小將也有英俊瀟灑、智若妖狐小郎君,今日小將就作壁上觀,希望陛下名下老將可以贏得小將的小郎君。”
“陛下也好痛痛快快砍了小將頭顱!”
“陛下,敢應戰否?”
劉衛民一把將畏畏縮縮的朱由校拉到身前,身體挺立筆直,頭顱高昂,此時的他哪里還似之前,更像是與一國平起平坐另一帝王。
劉衛民的高傲、霸道姿態觸怒了所有人,一個個全像得了瘧疾,顫顫巍巍指向著他。
“大……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