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州孔振盤是南梁高官里,為數不多的南楚人。宣德皇帝陳千玄即位后,招攬天下英才而不問出身,那時候人才輩出,為后來南梁成為大舜北齊南梁之中最為強盛的國家,打下了結實的基礎。
除此之外,孔振盤也是一個為數不多的,既沒有投靠二殿下陳番年,也沒有投靠四殿下陳番厚的中立角色。
所有人屏氣息聲,靜靜地等候清顏的到來。和往常一樣,清顏緩步從后臺中走出,一樓大廳一片嘩然。身著粉青兩色齊胸襦裙,懷中正抱著一把外形樸素的九鳳朝天古琴,身材窈窕,步伐輕盈。所有人都興奮地站起身,紛紛向她遙遙施禮,更有人忍不住歡呼叫好起來,氣氛熱烈之極。
“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清顏環視一圈大廳,此時,所有貴賓都已經入席,對于清顏的姍姍來遲卻沒有任何不滿,反而有很多人對于這個等待的時光也分外享受,左顧右盼,點首嘆息,似乎在贊賞的春香樓力懷古會賓廳別出心裁的設計。
南開泰也從后臺邊上出來,找了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入了座。
清顏來到大廳中心的撫琴臺,輕輕將九鳳朝天放置在琴架上,站在古琴之前,向四方作了個萬福,柔聲道:“各位貴賓大駕來此聽清顏撥弦作戲,清顏實在受寵若驚。”
眾貴賓立刻轟然回應,不時聽到“三生有幸!”“愧不敢當!”之類的話語,此起彼落。
這時,落座在撫琴臺正前方的一位花甲文裝老者微笑著用右手扶了扶頜下銀髯,朗聲道:“清顏姑娘太客氣了,在下等人每每聽聞百煉“千羽青鳳”的美名,心動已久,如今能夠等到清顏姑娘不遠萬里,千里迢迢來到南梁韶州桃花鎮,出席桃花酒會。我們得以恭聆仙樂,實在三生幸甚。”
這人身長七尺有余,形貌昳麗,料想年輕時也是個俊少年。這時雖然身著土黃便服,但氣場舉止不俗。
清顏恭恭敬敬地向這位老者一個萬福,懇切地說:“若能得到孔大人親臨傾聽,才是清顏的三生深幸。”
“清顏姑娘有禮!還記得我嗎?在下已經多日在此聆聽姑娘仙樂。”坐在孔振盤身邊的一個白凈藍衣的翩然公子,大聲道,“聽說清顏姑娘今日又會在此開琴,在下心喜之至。”
“清顏每次開琴,孔志孔公子都會觀賞到結束,清顏又怎么會不記得孔公子。”清顏眼含笑意。
“千羽青鳳在百煉極負盛名,這段時間光臨桃花鎮,趙某真是招待不周。得知姑娘暫住萬通莊園,趙某也才放心下來,一直心懷慚愧。在桃花鎮在下實在找不出什么比蔡家更好的住所,今日特來賠罪,萬望清顏姑娘海涵。”
在孔振盤另一邊的,就是桃花鎮受人愛戴的青天老爺趙普世。
老實講,趙普世所說是違心之言,他從來都沒打算接待清顏。因為在他心里此女琴藝再精妙,不過是權貴閑人的消遣物事。靡靡之音趙普世向來嗤之以鼻。趙普世本人博學多才,琴棋書畫也小有涉獵,但后來不知何故對這些東西完全摒棄了。今日前來春香樓,也完完全全是為了陪伴孔振盤父子而來。
“趙大人客氣了。桃花鎮被趙大人治理得井井有條,平日里一定非常繁忙,清顏不敢叨擾的。更何況,萬通蔡伯伯往年曾去百煉采貨,與小女有些私交。在蔡伯伯那里,清顏反而自在些。”清顏并不在意。
“哈哈哈,清顏姑娘果然是直爽之人,力懷古能把你請來,不光是春香樓的榮幸,也是我們韶州的榮幸。”孔振盤捋了捋胡子。
清顏正要回答,臺下一人搶先出聲。
清顏在春香樓開琴已經三次了,聽眾一次比一次來的人多,在桃花鎮內影響很大。而且桃花酒會近在眼前,各地風云人物聚集不少,這其中不乏聲名遠播的俠客和風流才子。
“清顏姑娘,在下青云山譚付遠有禮。姑娘不必拘泥于繁瑣禮節。請清顏姑娘開琴為我等解惑吧。”這時候在西邊前排一桌,站起了一位身穿青色長袍,手執五尺亮黑佩劍,頭戴白玉冠的青年,目光炯炯。
在他身邊還坐了一排同樣裝束的劍客,想來應該是他們的師兄弟,都以付譚遠馬首是瞻。
孔振盤在春香樓入席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些人,只不過不明底細,而且看起來對方也沒有什么惡意,也就沒有太多在意,只當是尋常劍客。
這會兒聽譚付遠自報家門,心中大感意外。
青云山地處南梁松洲邊緣,與大舜相接,遺世而獨立。上有一派劍宗,以劍法卓越聞名于世,喚名青云門。這個青云門本是道家分支,化外修行,只為求長生不死。與其他道家不同,青云門講究以武入道,以劍意立心之根本。
青云山譚付遠是為青云門三代弟子的翹楚,受師命紅塵歷練。曾經在松洲斬殺為禍當地的蒼風寨七大匪首,剩下的烏合之眾四散而逃,人稱“墨劍”。
當然在孔振盤眼里“墨劍”算不上什么要緊人物,但青云門這棵大樹就不一樣了。譚付遠身為青云門第三代弟子中的領軍人物,自然不同凡響。
大廳里的人們開始議論紛紛,按理說韶州州府大人與人交談,居然有人敢強行打斷,不是來頭不小就是得了失心瘋。
“哇,那個家伙是什么人啊?怎么這么囂張。”
“你真是個只會賣豬肉的呆子,青云門都不知道?”
“青云門不是從來不離開松洲的嗎?這人不會是假的吧?”
“墨劍沒聽過嗎?人家是下山歷練的。”
“哼!不過是練劍的匹夫而已,也會附庸風雅聽人演琴?”
“李公子你悄點聲,別讓人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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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振盤為官多年,深知與人結怨不如與人結緣,并沒有在意譚付遠的失禮,反而朝著譚付遠的方向,抱拳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譚付遠看到也面無表情地抱拳回禮,不以為然。
趙普世年紀不大,但十分老沉,根本沒覺著自己被駁了面子。又看見韶州州府孔大人沒有計較,當下安靜地坐下來等待清顏開琴,想著早點開始早點結束。從這方面講,趙普世還有點感謝這個譚付遠。
與孔振盤同坐的孔志就不同了,當下怒發沖冠,“你是什么人物?這么大膽子?竟然敢如此無禮?”
譚付遠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正眼去瞧孔志。
“在下什么人物也不是,在下譚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