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詠言急忙道：“三小姐好。”

　　“就是太過謹慎，未免讓我不喜。”三小姐繼續評手論足道，“只是這副樣子，真是清秀美麗，二哥哥能娶這樣的妻子，也是有福氣了。不知道我又會擇怎樣的夫君呢？”

　　溫詠言恭謹道：“三小姐，我只是一名妾室而已。”三小姐頓足道：“我說你是妻子你便是妻子，難道你這么漂亮，還不能當二哥哥的正妻不成？！”說罷，轉身出了房間，只留下哭笑不得的溫詠言。

　　過去的丫鬟們沒有盡數召回，溫詠言找不到曾經與自己相熟的丫鬟，未免有些唏噓，這個府，果然已經不是過去的府了。縱然重起，也被架空了權利。只是此時此刻，溫詠言覺得，人能活著，已經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而那些事，她都漠不關心，也不想真正地了解。

　　她唯獨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多隆，他要回來了。

　　佟多隆在邊境隱姓埋名，當上將軍一事，沒有被皇上問罪，反而被大為贊賞。佟國公在圣上駕前，也恭敬地表明了對二兒子奮發而起，因皇上此次考驗是為男兒的感激之情。這是真是假，無人得知，至少讓皇上龍心甚悅，甚至于賞賜了佟多隆一筆不小的金錢，又提了他的兵位。

　　溫詠言印象中的佟多隆，不會在意金錢，也不會在意職位。她卻不知道，現在的佟多隆，又變成了什么模樣。每次看著鏡中的自己，都覺得比往日的清秀小丫鬟，多了幾分清水的嫵媚，多了幾分曼妙的優雅，卻又維持著那份青澀與淡然，宛如水中芙蓉一般。

　　溫詠言靜靜凝視著鏡子，想著佟多隆過去的樣子，不知不覺間，便已到了深秋。深秋，是一個容易讓怨婦為之哀怨的季節，而對于溫詠言來說，卻是一個新的季節，因為佟多隆，便在那一日歸來，深秋的那一日，楓葉掃地，秋風蕭瑟，而他的身影，在府前緩緩出現，一時間，溫詠言看見佟夫人她們在前面等著，而佟國公則面目肅穆。縱然佟國公府被架空了權力，已經遠遠不如之前，但佟國公的威勢，一如往昔。

　　而那個人，與往常，則全然不同了。

　　溫詠言幾乎沒有認出那匹駿馬上的男子。仔細望去，他抬起頭來，烏黑的眸子正好與溫詠言打了個對折，隨后那笑著的臉龐微微一怔，竟是穿過了歡迎他的人群，只望到了溫詠言一人。仿佛通過了漫長的歲月與時光，溫詠言靜靜地在人群后的不遠處，望著他騎于駿馬上的身影，帶著幾分滄桑，帶著幾分成熟，唯獨不見少年時的輕率，笑容也多了幾分深沉，卻還有著那般明亮的目光，漆黑而清亮。

　　“佟二少爺。”溫詠言輕聲說，既是對他，也是對自己，“多隆。”

　　他側身下馬，和女眷們相談甚歡，一時間沒能來見她。但溫詠言不在乎，她伸手接過一片楓葉，她知道，他總會來見自己的。而旁邊，一個男聲卻提前響起，帶著溫詠言有些熟悉，又下意識有些排斥的音色。

　　“阿言姑娘仍如往昔。”

　　溫詠言轉過頭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在旁邊，容色淡淡，宛如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卻又有著深邃的目光，直直看著她。是佟大少爺，佟成運。他在幾日前就已回了府，但溫詠言從未在意過他。佟成運靠在樹旁，沒有看自己的弟弟，反而看著她。

　　溫詠言覺得自己口干舌燥，這個男子，今日又想做些什么。只是看他的樣子，溫詠言仍然斗膽道：“佟大少爺好。”

　　“你早已不是奴婢了，不必對我請安。”佟成運微微一曬，“到頭來，卻不想是當初我想殺的這個小小女子，帶整個府逃過了難關。”

　　“我不是如意，未來也不會成為如意。”溫詠言輕聲說，“佟大少爺的擔憂，終究是無稽之談。”她的聲音，堅定而柔軟，讓佟成運不禁微微一怔：“小丫鬟似乎與往日大為不同了。”

　　“若非拜大少爺所賜，也不會如此不同。”溫詠言展顏一笑。

　　佟成運沉默了一會兒，語聲卻變得和緩起來。“二弟若拜托給你，也不是一件非常壞的選擇。”他朝那俊美少年將軍望去，卻微微聳肩，“只是你們，是否未來也會如今日一般呢？”

　　“我不看未來，只看今日。”溫詠言看著佟多隆的身影，語氣堅定。

　　“是么。”佟成運微微一曬，“只是他變還是未變，你卻都是不清楚的。”

　　或許如此。一重擔憂微微涌上來，讓溫詠言感到口中難以說出來什么。她真的敢保證，對方的心思，她能說的透么？在離別這么多年以后？

　　楓樹的紅葉如火一般絢爛，溫詠言坐在楓樹下，搬了一只綠紗凳子，就坐在那里，墊了一塊布，收著紅葉。紅葉輕輕落地，又落到那面軟布上，淡藍色的紗布，襯著葉的紅，越發顯得絢麗非常。朝天空望去，湛藍的天空，比最深沉的想象更加清澈的藍色。

　　腳步聲讓楓葉沙沙作響，是鐵靴相扣的聲響，啪嗒啪嗒，接近她的旁邊。

　　“阿言。”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入耳中。溫詠言托著腮，看著地面上越聚越多的紅葉。

　　“多隆。”她輕輕說。

　　佟多隆坐到她的旁邊，由于沒有椅子，便直接坐到了地面上。他的戰袍沾了風霜，已經脫掉了。現在剩下的，只是一個男子，一個熟悉而沒有功勛佩身的男子，坐在她的旁邊。聽著他輕輕的呼吸聲，溫詠言的心在胸膛里靜悄悄地跳動著。聽到他的腳步聲時，它跳的曾經是那么劇烈，可是現在……由于太劇烈，反而聽不見它的聲響了。

　　周圍仿佛只剩下紅葉落到地上的聲響，靜靜的。而那個男子則坐在旁邊，那么近，那么近，之前他們隔了豈止天涯海角，現在，卻已經可以用這么近的距離，坐到一起。

　　“阿言。”男子又叫了一聲，“好久不見。”

　　他的氣息接近了，將她緩緩摟入他的懷里。溫詠言微微閉上眼睛，依入他的懷中。一時間，更是什么也聽不見了，只是他的呼吸聲，他的心跳聲。“多隆，我竟與你在一起，真無法想象。”她喃喃道，“我之前一直只是在夢里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