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上前打了招呼：“黎大哥，嫂子，今天我是過來找郭小晚的。”

　　黎大廠和田蕓皆一呆。

　　郭小晚？

　　是黑妞吧！

　　“黑妞……小晚沒在家。”田蕓冷冷地回答完就一聲不吭地開了門，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走。

　　黎大廠歉意地說了好幾聲抱歉，才跟著田蕓進院子。郭文韜也跟了進去，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張照片。

　　“這就是郭小晚。”郭文韜走向路邊的車，敲了敲車窗戶，把照片遞給安華。

　　“老文，謝了。這些年麻煩你太多了。”安華看了一眼照片，找了個自封袋放好。

　　冷風襲骨，頭頂的天卻如同清泉洗過般湛藍通透，低的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

　　郭文韜沒吭聲，猶自緊了緊衣服，瞧向黎家民宿的位置：“你看黑妞就有這么好的人家給收養了，安念那孩子自小機靈，又虎頭虎腦討人喜歡，一定會遇到好人家。”

　　安華低垂著眉角，手搭在方向盤上，心里一陣陣抽痛。

　　他知道郭文韜在安慰他。這么多年都找了，可就是沒有一點消息，有的時候，他真的就想過放棄了。

　　那念頭時常一閃而逝。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只是有些累了，疲了，太久沒有看到結果了。只要休息一天就好。

　　安念被拐跑那天，他整個世界如同黑白照片一幀一幀慢放、倒退。他不甘心，不敢想。只要電視劇里有兒童拐賣的案子，他都跳過，然后，又忍不住返回去看。

　　茫茫人海，世界萬千，道阻且長，初心不忘。

　　她才六歲，還沒上幼兒園。整日叫著安遙“姐姐”“姐姐”。李紫煙一生氣，她就把安遙拉在身后，小小的臂膀一伸，護崽似的護住安遙。

　　她從小身子骨就不好，一變天就咳嗽、發熱。性子卻不似身體那樣嬌慣，又剛又烈，和安遙小時候是兩個極端。

　　如果，她能遇見一個好人家。給他吃穿用度，讓她平平安安活一輩子。那他立誓，寧愿真的一輩子都見不到他的另一個寶貝。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如果，她又遇到犯罪團伙了呢？如果，她被別有用心的人給收留了呢？如果，她在遠方，他無法守護的一角，過著不如人的生活。她是否知道，他遠方的父親在惦念著她，等著她回家。

　　這一切，她知道嗎？

　　安念不要怪爸爸。爸爸只是太不擅長玩捉迷藏，只要再給爸爸一點時間，爸爸一定會找到你。

　　郭文韜還有其他的事，由不得耽擱。就和胖子一起回了南理。

　　安華又在玉脈山的山腳下轉悠。

　　車窗開著，安華吃了一片壓縮餅干，灌了大半瓶水。開了一天的車，著實有些累，他又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睜眼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

　　車停的地方沒有綠樹遮蔽，車座曬的發燙。安華從后座拎出一個相機，推門出去。

　　天光日麗，碧漢萬里。

　　安華踏著巖石，走到山腳，對了焦就咔嚓咔嚓拍起來。

　　拍完他又苦笑。拍了這么多年照片，他的拍照技術倒是一流了。

　　安念失蹤后，其實是給他打過電話的。

　　在他協助警方調查，剛回到家里，就接到一個陌生的號碼：“爸爸，爸爸，我在一個山里。你快來救我。”

　　小孩的聲音發顫，不知道是恐懼還是緊張，可還是盡量壓抑著自己不哭出來，有條不紊地報告著。安華聽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安撫著她，另一只手撥通警方電話，讓他們搜索范圍。

　　范圍很快固定。

　　“爸爸馬上就去救你。你能不能給爸爸描述下你身邊的環境？”

　　“我不知道在哪？這是一個山，太陽在我西邊，對面有一個黑乎乎大象一樣的東西。”

　　安華又拿出來照片看。

　　這哪是大象，是玉脈山信佛朝圣的佛堂。在巍峨的山上，矗立在山腰，離得遠了，和連綿的山峰連成一線，正中央凸起，還有四足。

　　怪不得安念會說自己看到大象。

　　安華盡量不讓自己情緒聽起來那么緊張，即使心里早已驚濤駭浪：“念念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好不好。不要讓壞人找到你。爸爸馬上來。”

　　“好，爸爸一定要來，念念有點……”

　　“咔嚓”話還沒說完，電話急促地被掛掉。

　　“安念！安念！”

　　安華又打了過去，可再也沒有人接。一種不詳的預感如春草般蔓延。

　　后來……再后來……

　　日子久了，案子就擱置了。

　　他沒有那么偉大，對于那些人既往不咎。他也沒有權利，讓任何一個人幫他。他只有自己。

　　犯罪嫌疑人逃走了。他就開始自己查，查來查去，托人找問。后來就開始懷疑當初警方的定論。

　　萬一警方也有疏漏呢？安念說的大象又在哪？

　　他慢慢找，拍了很多照片。最后又回到了玉脈山。

　　因為他終于找到隱姓埋名的郭小晚。有人告訴他，也許這個女孩知道安念的行蹤。

　　于是，他就來了。

　　安華把相機放進車里。靠在車門上點了一只煙。又想到這是山里，草木易燃，就把煙又掐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無邊無際，渾渾噩噩的，一會安念，一會安遙，一會兩人都變成了小孩子的樣子拉著手買蛋糕吃。一會又變成了安遙一個人，狡黠地靠在廚房門口。

　　林間寂靜，站了一會兒，他準備走的時候，手機響了。

　　拿出來一看，是安遙。

　　“喂。”

　　剛接通，那邊一陣響亮抑制已久，不吐不快：“爸呀，我竟然面試成功了。以后就不是無產人員了，真好。今天高興，請你吃飯呀，不讓你掏錢那種。”

　　不讓他掏錢？

　　跟她用的錢不是他給她的似的。

　　安華情緒有些緩和，可置身千里之外，他怎能一瞬而歸。

　　“好。不過今天……”安華按著聽筒，怕安遙聽到尖利的風聲，“我在外面出差，回不去。等回去了，再請我吃飯。”

　　安遙心情大好，沒注意到窸窸窣窣枝葉亂竄的細響：“好呀。”

　　“嗯。以后都是同事了，好好工作。”安華囑咐道。

　　“啊？”安遙半晌沒消化這個信息。

　　同事？所以說安華也在這個公司上班，那為什么清教他簡歷和面試的時候，他看了她的求職意向卻一句話都不說。

　　“爸呀，你應該給我內推的。要不我都不用那么麻煩了，說不定我都可以直接上班了。”安遙有些埋怨。

　　“不是想讓你多鍛煉一下。下次再找工作就有經驗了。”安華耐心地給她解釋。

　　安遙乖乖點頭：“好吧。那就這樣，我回學校了。拜拜。”

　　掛了電話，安遙就晃著自己的簡歷，往公司門口走。

　　剛走出去，被一個黑影給擋住。安遙沒留神，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簡歷嘩嘩掉了一地。

　　她道了歉就蹲下去撿，卻有一只手比她還快，三下五除二就把簡歷撿了起開，在地上磕齊。

　　安遙看著他亞麻色的發頂，很自然地就站了起來，等他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