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周慎之也帶著衛容從回來了,自從叔父衛廣漠戰死后她一直帶著獨女寡居鎮江,除卻年節輕易不肯回洛城,衛昀上回見她還是鎮北將軍戰死時在周府里遠遠一瞥,時隔一年,已經記不清模樣。
衛珺特意囑咐他:“你妹妹身子不好,你少帶她出去瘋,出了事如何是好。”
衛昀應得好好的,第二日便帶著她去了信陽侯府,美其名曰“隨妹妹過來拜訪郡主”,實際則是被衛昱洵逼來的:“你那日倒是追萬俟車犁追得痛快,可知道那匹讓你刺死的馬是誰家的?”
想起此前在陶懿那里借的書還沒有還回去,衛昀連忙去冀州侯府找劉姮,府上小廝回說劉姮出去了,交代若是衛小公子過來便將東西交給他。
衛昀打開一看,果然是他借出來那些書:“劉兄還交代你別的不曾?”
“公子近日為稷下學宮一事整日奔走,說改日再邀您一同出城賞玩。”
稷下學宮,實際應是宣平門學,仿魏末稷下學宮所社,因鄰宣平門故此名之,由劉姮向陛下進言“為使天下有學之士皆朝于齊”所設,近日他去東城時常看見有書生模樣的人往宣平門去,想來應已見成效。
陶懿比之一年前似乎也高了許多,她與衛容雖不常見面卻交情極好,兩人相談甚歡連衛昀都忘了,最后還是信仰長公主將衛昀叫過去,開門見山:“你可愿娶懿兒為妻。”
“姨母?”
“我沒同你玩笑。”
“這種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昱軒怎好自己做主,還是容稟明家母后由家母做決斷。”
衛昀最后逃也似的出了信陽侯府,一路上不住對衛容說:“今日多虧有妹妹隨我一道出來,不然還不知怎樣。”
哪知回去后衛珺竟也問他:“昱軒,你以為你懿表妹如何?”
“母親此話何意。”
“你兄長已經與四娘有了婚約,若非鎮北將軍戰死,明年便要完婚了,你如今也到了束發之年,也該想想自己終身大事。”
“哥哥什么時候有的婚約?難怪總見他往鎮北將軍府跑,枉我從前還以為是去找周兄的。”
“早在你兄長十歲那年便定下了……我見你與懿兒好多話都能說到一處去,想來你心里是極喜歡她的,不如早訂下婚約,以后旁人再去你姨母那里提親也好回絕。”
衛昀默了半晌:“父親也是及冠那年才與母親成親的,孩兒如今還小,尚未立下功勛,不想困囿于兒女情長,母親替孩兒回了姨母罷。”
后來幾日衛昀整日都不在家里多留,不是去劉姮新辦的宣平門學,就是躲在周廷那里,生怕衛珺再與他提起此事,直到被周四娘痛罵——
“卑鄙小人!”
“四娘,你這話從何說起?我可沒欺負你哥哥。”
“你為何要傷阿懿?”
“?”
“還裝!你哪來的膽子敢推與阿懿的婚事?現在好了,滿洛城都知道她是被衛小公子退過婚的,哪家公子還看得上她?”
衛昀這才知道她說的是陶懿,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還是周扈將她拉到一邊去:“四娘,你又不是不知衛兄為人,這事另有細情也未可知。”
周四娘默了半晌:“信仰長公主不日便要出降晉則,早聽說晉云為人乖戾,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欺負她,這小人竟然還給人送笑柄!”
“我……此事我會給郡主一個交代。”
臘日那天衛容特意邀陶懿出城賞雪,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等到了莊子里一看里面站的是衛昀,陶懿扭頭便走。
“郡主留步!”
“怎么,小公子還要當面羞辱我?”
“并非如此。”
衛昀緩緩走到她跟前,長揖一禮:“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自幼在鄉野里長大,為人粗鄙,不通禮數,不知這種事有辱郡主名聲。”
陶懿看著他不說話。
衛昀斟酌著開口:“聽聞,令堂要出降南軍衛尉,晉小將軍性行乖戾,倘若,我說倘若,倘若他敢欺負你,你只管告訴我,我替你打他。”
“你打得過他?”
“打不過也要打!”
“我家的事與你何干?”
衛容看著陶懿走遠才從外面進來:“哥哥,如何?阿懿消氣了沒?”
“沒有。”
“早知道不幫你了,她既沒消氣,以后必然連我也不見了。”
“或許罷。”衛昀長嘆一聲,“就看阿廷的了。”
當日夜里,晉云自城頭上下來,一腳將手邊打著瞌睡的北軍兵士踹醒:“到底不常在陛下眼前,人都松散許多,荊平渙這么教你們?”
幾個兵士慌忙站好,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晉云一笑:“自己去找他領罰。”
身邊隨侍已將馬牽過來,晉云正要上馬,旁邊一道風聲掠過,一只箭矢擦著他護項釘到后面城墻上,周邊士卒被驚動,俱拿起兵器來護在他跟前防備。
“不必如此。”晉云混不在意的將箭取下來,借著火光查看。
箭是天水獨產的裂云箭,即便方才釘到墻上,箭頭也不見磨損,與北遼鬼弓的破甲箭相差無幾,在大齊箭矢里造價僅次于床弩用的弩箭,專供蓧云騎專用,羽林軍不到戰時都少見。
晉云將洛城里幾個能調到裂云箭的人默想了一遍,心里已知道是誰,叫過親隨來,朗聲道:“明夜我在錦川慈母渡與故人有約,你替我過來看看他們領罰沒有。”
次日方入夜晉小將軍便來到慈母渡,直到天亮時分才看見有人騎馬遠遠過來,一面拴馬一面道:“對不住,對不住,我本想一入夜便過來的,誰知道一覺便到天亮了,實在對不住。”
“衛昱軒?”
“你以為會是誰?”
“令兄沒來?”
“今日是我私事,是以只有我一人過來,雖知晉兄并非世人所說那般,但在下今日亦有不得不為之緣故,但求晉兄寬恕。”
晉云聽的一頭霧水:“你這是何意?”
衛昀已經拔出戰刀朝他劈殺過去,晉云倉促躲開,一把抓起放在腳邊的戰刀來迎了上去,原本還想好好說話的,兩柄戰刀一撞兩人的戰意便都被激了出來,很快纏斗到一處。
“啊!”
阿絡清晨去服侍衛昀起身,不防看見他一身的傷忍不住驚叫出聲:“公子,您,這是怎么了?”
衛昀用那只完整的右臂勉強支起身子:“昨夜傷口痛,從榻上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