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東寧大學畢業一年,一直沒找到合適工作,家里都替他急。
今天他有一場面試,是老家一個親戚給介紹的,小輩都叫她麻六姑。
張白記得很小的時候見過幾次,那時就是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說八十可以,說九十也行,沒想到過去十幾年老姑婆還在世。
工作是到祖傳中藥店做學徒,藥店在東寧市的西郊十里的一個小鎮,是個古鎮,名黃梁鎮。
小鎮上保留著原汁原味的明清磚瓦建筑,鱗次櫛比,高低錯落。
走在青磚古道上,有種沉沉甸甸的歷史感,三兩游人閑庭信步,恬然自得。
藥鋪很好找,一個大大的“藥”字布幡高高迎風招搖。
慢慢走近了,藥鋪門額之上是一塊掉漆的舊匾額,上面雕著四個繁體字的店名《一間藥鋪》。
張白從門口朝里面張望,里面的擺設一目了然,和自己想象的老藥鋪一般無二,一個漆黑木柜臺,柜臺后一排排小格子,一個抓藥伙計站在柜臺后打瞌睡。
柜臺一側不遠處是一套明清風格桌椅,椅子上坐著一個長須枯瘦老中醫,老中醫拿著一本老書津津有味看著。
一跨入藥店,張白就感覺一股涼意襲身,現在是夏日,店內的涼意讓他舒爽異常,原本還有點緊張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先生,你們這要招學徒嗎?”張白小心的問那個老中醫。
老中醫面目清癯,圓框小眼鏡,花白胡須及胸,頭戴小黑圓帽,身披灰袍,一副醫術老道的醫者風范,讓人一見心折。
聽到問話,老先生抬頭取下眼鏡,目光湛湛打量張白,發現不認識,疑惑道:“你是?”
“哦,我叫張白,是麻六姑她老人家介紹我過來的,說你這里要個學徒,我就來了。”張白解釋道。
“喔……有這回事,有這回事,師叔他老人家說了,我差點忘了,你就是呀,嗯,不錯不錯!”老中醫捻著胡須上下打量張白。
“師叔吩咐下來,見到你本人你必須報出你的生辰八字,以免弄錯人就不好了。”老中醫眼睛微瞇,臉上很親和。
張白這才想起了,母親的確和自己說過,見面的時候得報自己的生辰八字,走個程序就行,他有點不明白,自己是找工作,不是相親,報什么生辰八字,這走個哪門子程序。
他好奇的問過母親,母親只說可能是那家中醫流派特有的規矩,不必在意,還告誡他要認真對待,以后出師了,自己開個診所藥店什么的,母親等著享福。
張白報了自己生辰八字,老中醫一聽,抬手抖了抖袍子的長袖,張白本以為老中醫要掐指一算,誰知道長袖滑下,老中醫手中露出了一部智能手機,在屏幕上點開了一個算命軟件,直接輸入自己的生辰八字,點確認。
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一秒出來,張白一頭冷汗,怎么和自己想象的畫面不一樣呢,是不是搞反了?自己直接報生日不就得了。
“嗯,不錯呀,不錯呀!就你了,就你了,你和我到內堂。”老中醫起身,把張白往藥店的內堂里引。
走入內堂后,順手關了門,在最靠里的那面墻止步,朝張白做了個請的手勢:“里面請。”
“這……”張白顯然有點愕然,這就是一面白墻,老中醫叫自己撞墻嗎?
老中醫神情肅然,顯得很莊重的樣子,道:“不要有疑問,靠近看看,應該錯不了,如果進不去,那我們的緣分止步于此,如果進去了,一切答案都在里面,師叔在里面,我只能送你到這里。”
這接待的場面有點怪異,前面就一堵墻,張白肯定不會看錯,但見老中醫說得鄭重,他還是往前移了幾步,當靠近那堵墻一米之遙,感覺自己眼前一花,墻上出現了一個門洞,沒有門,就是一個門洞,門洞里面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疑惑的回望了老中醫一眼,老中醫給了他一個肯定鼓勵的眼神。
張白一硬頭皮,慢慢的跨入,沒有任何的阻礙,身體上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只是腦袋進入時,有一瞬感覺自己仿佛失去了視物的能力,不過很快恢復。
終于看清楚了里面的場景,里面是一個不大的房間,房間里有三排木架子。
房間很普通,只是房間仿佛被涂上了一層均勻的灰霧,更確切的說,房間里每個角落每件物體,都散發著奇怪的灰光,里面沒有照明,但不影響視物,張白能看清楚房間里物品的細節。
房間的另一端好像也有一個門洞,門洞里也是灰蒙蒙一片。
開始打量這三排大木架,架子上很多格子,每個格子里都擺放著各種瓶瓶罐罐或一些漂亮的玉盒。
還有一些沒被裝起來的東西,離他最近的格子里就有一跟模樣枯敗的樹根,相鄰的格子放著一顆黑得不能再黑的石頭。
張白推測這里應該是保存珍貴藥物的藏藥室,既然是存藥的地方,有一點很奇怪,居然聞不到一點藥味。
“咦,居然還有標簽,這蟠桃樹根是什么鬼,這個什么地獄石又是什么玩意?”張白喃喃自語,望著這兩個標簽愣了愣,憋憋嘴,繼續向前走,邊走邊打量。
當他看到架子下一個標簽時,他蒙了。
“忘情水,呃……”張白覺得肯定是惡作劇,快速的瀏覽下一個。
孟婆湯、滅欲湯、九轉回魂露,陰陽倒轉丸、大力丸、假死丸……
“后悔藥?這……”沒錯就是后悔藥,張白確認了三遍,不會看錯,不過木格子里是空的。
閻王爺的尿、王母娘娘的洗澡水、東海老龍王的唾液、七仙女的頭發……
以上這些張白能夠理解大概意思,還有一些什么草,什么葉,張白睜眼瞎,完全不懂。
這些都是什么鬼,他推測藥店的這位師叔應該是個自娛自樂的人,否則怎么會貼這么奇怪的標簽。
懷著有點忐忑的心情,穿過這些藥架,張白走到房間另一端的門洞,有點猶豫要不要向前走,回頭瞧了一眼,他愣住,自己剛剛進入的那個入口居然不見了,一臉疑惑的走了回去,當靠近墻一米之時,那個門洞又重新出現。
一種詭異無比的感覺升上心頭。
他仔細打量門洞周圍的墻壁,用手撫摸,這墻觸感冰涼,異常平整順滑,似乎沒有一點凹凸和紋路,湊近打量,不知什么原因,怎么努力都無法看清這墻表面的細節。
轉了一圈,只能說這是一個很詭異的房間。
重新站回另一端的門洞前,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另一邊的情景,但視線始終都被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遮擋,最后還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走了進去。
眼前又是一片灰白過后,看清了里面的場景,里面依舊是個房間。
張白愣了一下,這場景他太熟悉了,這里完全就是上中學時候化學實驗室的樣子,沒錯,就是化學實驗室。
實驗臺,顯微鏡,天平,各種燒杯試管,還有許多貼著各種標簽的瓶子。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大叔站在實驗臺前,四十來歲,頭發蓬松,戴著白膠手套,拿著一個試管來回晃動,試管里是少許不明透明液體。
這種畫風是張白完全沒有想到的,不是說好的中藥店嗎,自己怎么跑到一個實驗室了。
大叔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張白,似乎對他的出現一點不意外,道:“你是麻六姑的后輩吧,你能進入這里,很好,很好,就是你了,你隨我來。”
說完把試管放到試管架上,走向了實驗室的另一邊門洞。
張白覺得今天的事情不大對頭,但事已至此,他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這畢竟是母親托關系介紹的,再怎么不對頭,母親也不會害自己孩子不是,出于對親人的信任,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種種疑慮。
這道門上也有一層灰蒙蒙的隔膜,灰白一晃,穿了過去,這又是一個房間,房間里空蕩蕩的,地上放著兩個蒲團。
正對面的墻上是一個神龕,中間供奉的是一個畫……張白本來以為應該是畫像的,但是定睛一瞧,這是張放大了不知道幾倍的照片,而且還是彩色的,一個風神俊逸的白衣寬袖的男子負手立于云端,背景是煙云縹緲中一個散發著金光的巍峨古建筑,這人面目看不真切,很模糊,但給張白一種威嚴無上的感覺。
打量完房間里的場景,目光再次落到大叔的身上,大叔身上不知什么時候換上了一件灰色的寬袖袍子,袍子質地看起來很普通,但是袖口領口還有下擺都繡著繁復的金色花紋,讓袍子在視覺上瞬間上了一個檔次,不過大叔身材偏瘦,袍子有點寬大,顯然不太合身,跟猴子穿大衣似的,撐不起來,看著有些別扭。
張白有點懵,他是緊隨大叔而入的,這么短時間,是什么時候換的衣服。
大叔頭上還有一頂帽子,這帽子……這帽子有點高,是一個圓錐型高約兩尺的帽子。
如果你知道黑白無常的高帽子,你就懂了,就是那種帽子,只是這帽子是灰色的,帽子上也像黑白無常一樣也有字,黑白無常的是一見生財、天下太平。而這頂灰色高帽上面的字是:見不得人。
大叔神情肅然鄭重,右手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三根一米長的棍子,拇指粗細,左手在身上摸索一番后,翻出個一塊錢的塑料打火機,用打火機將那三根棍子頭點著,三根棍子冒出裊裊青煙。
大叔把棍子高舉過頭頂,慢慢走向神龕,口中還喃喃有詞:“師傅在上,這是弟子用三塊菩提樹皮和如來佛祖修剪下來的腳趾甲磨成粉做的如來香,弟子不舍得享用,今天乃是本門大日子,如今便宜師傅了,弟子奉上三炷,請師傅慢用,祝師傅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張白聽的真切,腦門兩根黑線,原來那棍子是香呀,如來佛的腳趾甲,菩提樹皮,什么鬼?
大叔把香穩穩的插入了香爐中,然后躬身退步,退到一側,目光轉向張白:“張白是吧,你的情況麻六姑都和我說了,我剛剛看了,你果然是先天晦氣混沌體質,你可愿拜入我圣藥門門下,如果愿意就到師傅的相前磕三個頭。”
大叔表情認真肅然,落音鏗鏘,顯然沒有開玩笑的成分,不過這在張白看來玩笑開大了。
張白腦子有點不夠用了,自己不就是來做個學徒嗎,至于搞得那么認真嗎,什么體質來著?還要磕頭嗎?
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這應該是一個傳承十分講究的傳統中醫流派,不過這圣藥門是個什么流派,好像從來沒聽說過。
以前老規矩都比較大,什么都講究個輩分,既然自己來做學徒,人家的規矩就是如此,學人家的本事,好像拜個師也是應該的。
來這里應聘之前,記得母親聲聲囑托自己要心誠,心誠才能學到真本事,也不能辜負母親的一番苦心不是,想到這里張白也不猶豫,跪到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師弟請起,師弟請起。”大叔見禮畢,一改剛剛的嚴肅勁,笑咪咪的把張白扶起。
“師弟?你叫我師弟,那師父在哪里?”張白有點懵了。
大叔大手往額頭一拍:“瞧我這記性,漏了跟你說了,咱師父叫溟機子,就是神龕照片之人,師父他老人家在天上很忙,我這是代師收徒,所以以后我就是你師兄了,對了,我姓林,叫林卓然,你叫我林師兄就好。”
“林……師兄,我們這圣藥門是個什么樣組織,門派嗎?我只聽過嵩山派,武當派,咱們這圣藥門……”張白好奇問道。
自從進了這家店就被這店的畫風弄得有點喪失思考能力,他現在急迫的想確定自己到底入了個什么組織,剛剛自己這么稀里糊涂的就拜了,細思極恐。
“這個嘛!我們圣藥門是收集制作銷售天下奇藥的門派。”林師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