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沉默了會后，周蕓繼續(xù)道：“就像今天一樣。小瑾你三拳兩腳就化解了的局面，我卻無能為力。”

　　周蕓轉(zhuǎn)過頭看著韓瑾，眼眶濕潤道：“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韓瑾沒回答，而是當(dāng)機(jī)立斷地來到周蕓身邊，堅定地握住她的手，搖搖頭。

　　周蕓自嘲一笑，眼眶里的眼淚似有壓制不住的趨勢。

　　“抱歉。”

　　周蕓擦去眼角的淚珠，強(qiáng)顏歡笑道：“抱歉，我有點(diǎn)失態(tài)了。”

　　“沒事。”韓瑾拉著周蕓坐到了一處角落里，“你繼續(xù)說。”

　　“你還愿意聽？”

　　“嗯。”

　　“你不覺得我多愁善感嗎？”

　　“不。”

　　“……好。”

　　周蕓深深地看了韓瑾一眼，輕笑一聲，繼續(xù)道：“以前，我一直以我自己是夏圣之女的身份而驕傲。說真的，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會和我父親一樣天資卓絕，成為周國的驕傲。直到今天，我卻連成為武者最初的一步都邁不過去。”

　　“看著你們一個個都凝聚了玄氣之種，我其實很著急，很不甘。”周蕓眉目低垂，“小瑾，你知道嗎？我雖然一開始低落自己天賦不是最出眾的，但我從來沒懷疑過我沒法凝聚玄氣之種。可我有件事一直都沒有和別人說過。我，我其實根本感覺不到玄氣的存在……不，也不能說感覺不到，是每每有感覺，那絲感覺就被什么東西吞噬掉了一樣，轉(zhuǎn)眼消散無蹤。小瑾，你明白那種感受嗎？”

　　“我可能真的是個廢物。還是那種根本沒有任何希望的廢物。”

　　周蕓抓住韓瑾的手，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滿是無助。

　　看著小蘿莉那雙痛楚、茫然的眼睛，韓瑾差點(diǎn)就要忍不住告訴她，她明白。她不只明白，她還知道一切都是她體內(nèi)魔劍的原因。

　　可韓瑾能說嗎？她不能說。她沒有辦法現(xiàn)在就替小蘿莉解決這個問題，一切都得等到正文開始，等到小蘿莉的師父，那個傳說中的第三任夏圣出現(xiàn)，這個問題才能被解決。

　　現(xiàn)在說出來，除了加深周蕓的痛苦外沒什么用。又或者，總不能她說周蕓不是廢物，周蕓就能立刻修煉了？

　　韓瑾只能緊緊地握住周蕓的手，用肢體語言告訴她，她挺她。

　　好在周蕓也不是想要韓瑾給她一個沒用的安慰。比起安慰，她更想傾訴，傾訴這壓在這心里兩年里的苦悶。

　　當(dāng)埋藏在心底的話終于說出口后，周蕓的情緒明顯有些失控了，她一邊擦著流著的淚，一邊繼續(xù)將心里那些從不和任何人提的話說出口。

　　“我真的很想證明我可以，想證明我會是和父親一樣優(yōu)秀的武者。但現(xiàn)實就像故意要和我作對一樣，明明給了我夏圣之女的身份，卻偏偏要奪走我的天賦。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現(xiàn)在覺得這個身份就要一個枷鎖一樣，快要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你也許難以想象，但真正是這樣的。那些恭維我的話，尊敬我的人就像尖刀一樣插進(jìn)我的胸口。以至于現(xiàn)在我好怕碰到認(rèn)識我的人。好怕回家，好怕看到那些親戚。害怕看到她們眼中的失望。我有時候甚至在想，你們罵我啊，你們罵我廢物啊！罵出來啊！你知道嗎？我竟然覺得她們能罵我，我反而心里會好受點(diǎn)。但她們沒有。礙于我的身份，她們一直都對我很尊敬。”

　　“可我何德何能呢？”

　　周蕓閉上眼，兩行清淚從她的臉頰下滑落。

　　韓瑾這才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十歲的蘿莉究竟背負(fù)怎樣的沉重。以前雖然知道，但終究只流于知道，遠(yuǎn)沒有親耳聽到來的強(qiáng)烈。

　　韓瑾拿出帕子，想要替周蕓擦去眼淚。

　　“沒事。不用。”周蕓卻擺擺手，醒了醒鼻子，輕笑一聲，故作堅強(qiáng)道：“說真的，說出來好受多了，好久沒有這么輕松的感覺了。謝謝你，小瑾。”

　　“謝什么。”韓瑾握住她的手，“這不是朋友應(yīng)該做的嗎？”

　　（朋友……）

　　周蕓聽到這個詞，剛剛壓下去的情緒又一次涌了上來。

　　“韓瑾。”

　　她轉(zhuǎn)過頭，死死地盯著韓瑾眼睛道：“你究竟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為什么？”

　　看著周蕓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韓瑾笑了。然后韓瑾抬起手，輕輕在周蕓的額頭上敲了個毛栗子。

　　“當(dāng)然是想對你好，就對你好嘍。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聞言，看著韓瑾清澈的眼睛，周蕓的情感再難壓抑，眼淚像是不要錢地一樣流出。

　　周蕓笑著，卻又哭著。

　　“要帕子嗎？”韓瑾又一次遞出了自己的手帕。

　　“要。”

　　這一次周蕓沒再拒絕，而是果斷接了過來，又笑又哭地把眼淚擦了個干凈。

　　韓瑾見她擦完，本想要回帕子，卻見周蕓把帕子已經(jīng)收進(jìn)了衣裳里，面色發(fā)紅道。

　　“弄臟了，洗干凈再還給你。”

　　“額。沒事的。我不嫌棄。”

　　“不行。”周蕓撇過臉，難得傲嬌道：“我說了洗干凈再還給你就得洗干凈。”

　　“好好好。那你洗干凈后再給我。”

　　韓瑾輕笑出聲。

　　“你笑什么？”周蕓炸毛。

　　“笑你可愛啊。”韓瑾揉了揉周蕓的腦袋。

　　“是嗎？”周蕓并沒有排斥韓瑾的觸碰，只是表情狐疑道。

　　“當(dāng)然嘍。”

　　看著小蘿莉走出心結(jié)，再一次恢復(fù)了蘿莉該有的元?dú)猓n瑾大感欣慰。說實話，她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再想著好感度不好感度的事了，她單純就覺得周蕓惹人憐愛，就像妹妹一樣。

　　對了。說到妹妹，其實從明確意義上來講，周蕓和韓瑾還真是姐妹，雖然有點(diǎn)牽強(qiáng)。

　　——韓姓和周姓……不，應(yīng)該說韓氏和周氏都是夏族人。在上古時期，也就是還沒有完全脫離母系社會的時候，兩氏都擁有同一個母系歸屬，就是夏姓。只是在后來建立了國家，才把夏姓尊為唯一姓（僅圣主使用，如朕字的變化），其后主家和分家再分別以周氏、韓氏以示區(qū)分，但實際上還是同出一源。

　　有點(diǎn)像楚國王室三姓，但又不盡相同，因為無論是韓瑾還是周蕓，她們也可以叫夏瑾、夏蕓，只是禮法上已經(jīng)不允許了而已。

　　言歸正傳。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周蕓是夏族主家一脈，而韓瑾是夏族分家一脈。所以，韓瑾算是周蕓隔了不知道十幾代，名義上的遠(yuǎn)房姐姐。而像韓瑾這樣的族姐，周蕓在夏族少說也有十幾個。

　　韓瑾正想著家譜的事，周蕓忽然道：“說起來，我有段時間想過自己要不是夏圣之女就好了。因為那樣哪怕我是個廢柴，也不用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我還是夏圣之女比較好。”

　　“哦？為什么？”

　　“哼。因為我要不是夏圣之女，小瑾你一定不會對我這么好。”

　　“這你就錯怪我了。”

　　韓瑾看著周蕓，正色道：“不管你是不是夏圣之女，我都會對你好的。”

　　周蕓心里高興得猶如抹了蜜，但表面上卻一副不信的樣子。

　　哼哼了兩聲，周蕓看了眼天色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韓瑾點(diǎn)頭，起身送周蕓去主家。

　　“假期后見。”

　　韓瑾向周蕓揮揮手，自己朝韓府走去。

　　看著韓瑾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感受著衣裳里的帕子的觸感，周蕓深呼吸一口氣，輕輕關(guān)上了家門。

　　小瑾，認(rèn)識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