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光掛在愁云慘淡的天上，戈壁灘上的海水已經褪去，死亡的將士們靜靜的躺在戰場上，長矛鐵劍歪七扭八的插在地上，水族返回了東海，剩下的血水匯聚成河緩慢的流淌著，染紅了十里黃土。

　　離這不遠的密林里有一位白衣仙子，她沉寂的坐在一位男子身旁，男子躺在地上昏睡已久，白衣仙子呼出一口寒氣，伸手推了推男子，男子漸漸醒來，坐起身看了看四周，和不遠地方的兩具尸體，沙啞著嗓音想說點什么，仙子只是搖搖頭，自己說道，“馬上就到了。”

　　男子不懂她在說什么，正想問，夜空中傳來窸窣的風聲，他緊張起來，仙子卻揮揮手告訴他不必驚慌，果然，片刻之后從密林中走來一人，那人滿身風塵，累的跪倒在地，卻輕輕的放下懷中的女子。

　　“蒼沐！”瑞臨叫著撲了上去，他緊緊的抱著手里虛弱的美人說著，“你怎么了，是誰做的！我在這，不要怕，我在這了，沒事了沒事了。”

　　蒼沐用著最后一絲力氣緊緊的回抱她的夫君：“我沒用，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我對不起你……”

　　“沒事沒事，我們可以再生，你在就行了，我只要你活著。”他又回頭去求無昭，“無昭求求你，救救她！”

　　無昭看了看在一旁喘息的昔年，又看向蒼沐，蒼沐眼神潔凈她的臉上有著反常的紅潤，無昭心里一痛。

　　“她……想必是在路上已經過世了。”

　　“什么，你在說什么，她還活的好好的！你胡說什么！”瑞臨握著蒼沐溫熱的手緊緊的攥著。

　　無昭輕輕撫摸著蒼沐脖頸上的傷口沒有說話，昔年在一旁緩緩的說到；“成殷劃破了公主的脈搏，我雖然一時間止住了血，但路途遙遠，加上她之前的傷……失血過多。她求我想再看你一眼，我便強行留住了她的魂魄，如今也已經到了極限。”

　　瑞臨看著懷里溫熱的人逐漸變得冰冷，眼神也渾濁起來，他喊道：“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蒼沐的殘魂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笑著：“多謝二位上仙能讓我見到夫君，夫君，我當初說后悔嫁給你是騙人的，你是我見過最好的男兒了，希望下輩子，你不是皇子，我不是公主，我們能隨心而活，相守一生。”說完這話，蒼沐的眼里失了神，最后一絲溫度也消散了。

　　“瑞臨，”無昭輕聲說道，“皇帝已死，真龍之氣已經與你完全融合了，你該履行你的諾言了。”

　　瑞臨緩緩的問：“那你呢？”

　　無昭看向昔年說：“我也有自己的諾言要去履行了。”說罷，無昭一揮手打開了通往白蟒的傳送門，說到：“送她回家吧。”

　　瑞臨抱起蒼沐，走到傳送門前，回首離別一句。

　　“珍重。”

　　瑞臨踏過大門，走向王城宮殿，無昭撤回法術，有些脫力，一歪身靠在昔年身上。昔年輕柔的攙扶著她，突然明白為什么昭陽當年那么喜歡她了。

　　“你想去哪？”他輕聲問道。

　　風雪漸漸灑下，昔年和無昭面對面站在昆侖山里。

　　“你不必現在就與我決一死戰，我不想趁人之危。”昔年說到。

　　“開始吧，該了結了。”說罷，無昭提起神從虛空中拉出一根鐵鏈，鐵鏈的那頭發出叮當的聲響，濃霧漸漸跟隨而出，最后那武器被完全帶出，是那只在路邊的鐵匠鋪里買的霧燈。

　　霧燈不像當年那般輕薄，它被年復一年的擦出光澤來，主人很用心的為它渡上金色，加持法力，昏黃的霧燈散著光，在濃霧中發出清脆的響聲來。

　　“我是來報仇的，你不必手下留情。”無昭這樣說道。

　　昔年心似刀剜，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他一翻手也亮出鴉九劍來說道：“我也是報仇的，不必客氣。”說罷二人便打在一處。那天的寒霜城里，蘇久一改常態匆匆忙忙的跑到席常身邊，滿眼焦急。

　　“掌門師兄，我們就這樣看著嗎！”

　　席常望著山巔之上的濃霧和霧中閃爍的刀光劍影說：“這是他們的劫，我們進不去。”

　　“她可是我們的姑姑！是寒霜歷代掌門長老的姑姑！她庇護我們數百年，如今她落了難，我們卻只能看著嗎！”

　　席常嘆了口氣沒有回答，他轉身離開，終是沒有再出來看一眼。

　　這場大戰持續了三天三夜，昆侖之巔的雪崩盡數下落，寒霜城舉全派之力擋住了雪崩，山下的村落城鎮也只是感覺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

　　在這三天里，寒霜弟子晝夜不眠的守候著，時常從山巔傳來利劍穿破云霄的聲音，又偶爾能聽到鐵索發出的叮當聲，有時光華大勝，黑夜亮如白晝，有是又遮天蔽日，白晝如同黑夜。

　　最終在第四天的清晨，打斗的聲音停歇了，昆侖山靜的嚇人。席常終于從屋里走了出來，他輕輕說一句，去接他們吧。

　　山巔之上云霧散去，兩人各站一邊，鴉九劍上多了幾道駭人的裂痕，握劍的手流下滾燙的鮮血。而對面，那霧燈已經碎作一地，連鐵鏈都斷做幾節，無昭潔白的長衫上片片殷紅。

　　“我輸了。”無昭開口說，她扔了手里的半截白魚劍，笑道，“不愧是望月閣閣主，在下，甘拜下風。”

　　昔年沒有說話，噗通一聲單膝跪地，顫抖的維持身形。

　　“既然我說了，那我便送你一份禮物吧。”無昭沒有理會他，自虛空中又抽出一把劍來。

　　昔年瞪大了眼睛，“這，這是陽兒的劍！”

　　無昭又揮手九成的力氣打開傳送大門，門的那一頭是白蟒的地牢，原本關著陶賢之的牢房里卻空無一人，無昭皺起眉頭心下一驚。

　　“你是在找那個人嗎？”昔年站了起來。

　　“你如何……是婉兒與你說的？”無昭問道。

　　昔年搖搖頭：“是席萬。”

　　“席萬這個人真是……”無昭無力的笑著，問道，“為什么要放了他？讓我將他殺了，你們月氏一族便不會出現變故，我們兩家再無恩怨了。”

　　“為了殺他，讓我放棄你嗎？”

　　“……你我本就不該走在一起。”

　　“有什么該不該的，寒霜城的師兄說過，如果能選擇，為什么不選個皆大歡喜？”

　　“古風故事還是適合悲劇，喜劇是給小孩子看的。”她深吸了一口氣，“你是劍靈，只要劍還在，你就不會死，而我早就是個死人，用著魂魄之力撐到今日，即刻死去也入不了輪回了，你我本就天差地別，又如何強求。”

　　“你以為我憑什么留住蒼沐魂魄的。”他將鴉九劍橫在身前說到，“這劍里還有很大的空間，我不介意跟你擠擠。”

　　“你不要你的家人了嗎？若陶賢之死了，很多人的命運會改變。”

　　“不過多活一刻，人終會死去。”他看向昭陽的劍柄上鑲著的玉環，說到，“你不想再見見他們了嗎，你的師門，你的朋友。況且，你不是沒有嘗試改變歷史，但是結局如何？又有哪一個變了樣子？你殺了陶賢之，會有別的人接替他奪劍，你讓我看著你白白死去嗎？”

　　“但那起碼，不是你和我家的仇啊。”

　　昔年的眼神動了動，慢慢向她走去：“你知道我什么變成這個人的模樣嗎？我喜歡他的名字，我就在想如果我像他一樣敢愛敢恨，是不是也能痛痛快快的？所以我就問自己，為什么不能？”他停在無昭面前一步遠，伸手將昭陽的劍拿了過去，仔細的看著。

　　“老天就是在給我們這樣的機會，重新活過，我不會辜負老天爺的。”

　　無昭的視線漸漸模糊，她聽到那人在說。

　　“我不會讓你走的。”

　　一年后。

　　成瑞臨做了皇帝遷都至鴻都城，皇后生下皇子，名百瑜，立為皇太子，后又誕下公主，取名青碧，瑞臨拜寒霜城星陣長老孤棠為國師，命其教授太子，護其左右。后寒霜城掌門三弟子余閑魚在占星大會上收大將軍宗均牧養子為徒，寒霜城作為修仙大派參與朝政，不免落下口實，掌門席常經過一系列事件之后，卸任掌門之位，并廢去山中傳送法陣，與人界切斷來往，直至后人再無知曉昆侖玉峰寒霜城，而在寒霜西山的禁地之中，一把帶著裂痕的劍，正散發著一藍一金兩道光輝。

　　月亮下沉，太陽東升，喧鬧的碼頭上正站著一個少年和三個青年在說話。

　　少年問：“你們弄這么多木頭要運到哪里去啊？”

　　青年說：“上嶗山。”

　　少年驚訝的問：“就你們仨，這么多木頭，抬上那個山？”

　　青年笑笑說：“不累。”

　　少年神秘的問道：“你們該不會也想建立個什么門派吧，聽說現在很多學了三腳貓功夫的人就要開山立派。”

　　青年抬起一根粗壯的木頭說：“對，我們就是要開山立派。”

　　少年興奮的問道：“叫什么名字啊！”

　　“莊生門。”

　　《酆都公務員》系列完結，后事外傳收錄于《曠野無人》一書中。2019.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