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莊并不是一個莊,而是一個亭子。坐落于洛水之上,距水三十米,可看月光折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莊側蔥郁的竹林令人恍惚,似也明白為何那竹內七賢用相聚與竹園,姜毗已在此處等已到了日落,但李家代使始終未曾現身。
尚婉君道:“他們應該不會來了。”
姜毗也是沒了把握道:“再等等,興許在路上呢。”
尚婉君扶額:“白日時你也是這樣說的。”
姜毗道:“我也有些不明所以,李家若想統一內斗應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但遲遲未到,想來只有一個可能。”
尚婉君瞧去:“什么可能。”
姜毗憂慮道:“他們可能信不過我的領兵之能。”
尚婉君點頭:“仔細想想就算不來也情有可原。”
姜毗扶額道:“我這是自嘲,你不應當承認的這么痛快。”
尚婉君開口想要說些什么,卻眉頭一橫拇指輕按劍柄:“來了。”
亭上,一襲白衣輕踏圓頂,縱使那圓頂不過巴掌大小,竹林沙沙作響,吹動一抹白衫,來人劍目星眉,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起來儒雅萬分,但眼里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李忘機輕笑道:“雖有些遲,但還是來了。”
看清來人,尚婉君將要拔劍的手勢停下,但依舊滿是戒備,能夠無聲無息入了她的劍圍,此等實力不得不防,這竹內七賢雖為江湖雅客,但若沒有三兩武藝如何在江湖立足?尚婉君心中明白,卻也不曾想到,此人功力竟如此深厚。
這七賢的名頭若是放在旁處也能震懾人心,但東海的混世魔王連成都王都敢招惹,何況小小的七賢,加之苦等良久心中不免有怨:“若是你不把小爺我哄開心了,這賢莊你也就別想著要了。”
李忘機大笑道:“聽聞小王爺好酒,我這賢莊正好有上等佳釀,算作賠禮。”
李忘機說著,輕踏圓頂,人已數丈開外,手中蒲扇起,驚的竹葉紛落而下,仔細看去,那并非普通蒲扇,扇葉為精鐵所鑄,薄而韌,他的手一抖,蒲扇竟化成了千百條銀蛇,化成了滿天星雨,碎成了無數片,每一片都打在周遭竹身之上。只聽一聲脆響,千百片碎片忽然又合了起來,這把扇上裝著一種奇巧特別的機簧,可合可分,合起來是一把蒲扇,分開來時就變成了千百道暗器,用一根銀絲聯系。
是曰“千機扇”。
那竹身竟往外冒出淡淡粉紅。
竹葉連糟翠,葡萄帶曲紅。
姜毗一下子來了精神咂舌道:“竹酒?這個地方我忽然又不想毀去了。”
這竹酒雖不如精玉瓊漿來的美味,但卻比之更為珍貴,在竹子還是筍的時候將酒注進去,隨著竹子生長,里面的酒也會隨之而變,越是陳酒,越是香甜美味,看著提著滿滿一壇走來的李忘機,姜毗心中那還有怨。
這酒鬼模樣令尚婉君嘆氣,幾年前相見時縱使好酒,也不像如今這般與酒度日,忽然,尚婉君釋然,如今的姜毗是將心中苦愁交付與酒。
可是,若酒能解愁,這天下何來烽火紛爭。
李忘機輕笑道:“美酒雖好,也切莫貪杯,若是你醉倒在這賢莊,我這一遭不是白來了嗎。”
姜毗道:“你既能來,就已經告訴了我所做決定。”
李忘機輕笑道:“當真有如此自信?”
姜毗道:“你并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你的情況十分危險,說實話,我對巨子之位不敢興趣,若你拿捏不定,我便換一個說法。”
李忘機道:“什么說法?”
姜毗道:“事成之后,我要李忘憂。”
李忘機斂起笑容,輕捏蒲扇的手重了幾分,姜毗罔若未見繼而又道:“你沒有選擇的權利,這是我與她的約定。”
李忘機道:“既然如此,不如將決定權交于她,若是她愿意跟你走,我又能說些什么?”
姜毗點頭道:“你可以把她當做是我威脅你墨家的籌碼,如若你墨家失了言,我也不能保證墨家是否徹底由江湖絕跡。”
李忘機道:“小王爺何必危言聳聽,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亦友非敵。”
姜毗輕扣石桌道:“所以,我要的東西呢。”
李忘機翻手,手掌靜躺一枚黃金令牌,上書一字“李”“早已安置妥當,靜候小王爺差遣。”
姜毗起身將令牌收起嘆了一口氣緩緩走出了賢莊:“若是我敗了,你們便南渡金陵,那里有我的底蘊安然一生算了,別再妄想統一墨家。”
李忘機靜默許久道:“靜候小王爺的佳音。”
溫縣雖小,但五臟俱全,此地百年之前曾盛產鹽,因此居住與次的裴家迅速崛起,百年已過,能搬的東西都已搬的差不多,因此蕭索了起來。
不過百戶。
但民風卻是異常彪悍,或許于廣陵鬧匪有關,又或者本就如此,人人尚武,但地處高山,又是丘陵,通往溫縣的路唯有一條,其中卻有一谷,叫做斷頭谷。
貧瘠之地因販賣鹽快而廣聚賢財,免不了遭人典籍,但依著斷頭谷這一處天險旁人久攻不下。因為谷側的懸崖峭壁,蔥郁樹林成了最佳的伏擊之地,若是有弩箭在手,加之山中巨石,以百人擊退萬人也不足為奇。谷中兩側,隱約可見炊煙升起,又有幾十頂營帳,一賬為十人,共為二十賬,分別安置于谷口,谷腹,谷尾,一干人掩飾極好,營帳皆隱于蔥郁樹木之中,若不仔細查看,還真的發現不了。
姜毗深知以千人擊潰裴家絕無可能,在溫縣觀察許久心下決定依著此處天險冒一個險,這也是姜毗唯一想到能夠一戰的方法。
二層小筑,姜毗靜看溫縣蕭索之景,除婦人,幼童,老叟外,當真論起來溫縣居民連百戶也不到,在探明溫縣之中交通樞紐,糧草營地之后,姜毗似看到了今夜的血腥之景不忍搖頭輕嘆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若非你們擋了我的道,在此地快哉一生也著實令人羨慕。”
緊站于側女子相距不過三步,似乎這三步已經成了習慣看愁容滿面的姜毗出聲道:“我厭惡生殺,但倘若能助你實現心中所想,這惡魔我便做了。”
夜霧迷離,木葉還未漏頭,白日蕭索的街道此刻更是充滿森森鬼氣。
跶~跶~跶,長街之上響起聲響
彎月掛在長空,長街之上蕭索的行人影子被拉的稀長,這些行人似約定好一般的向著各自想去的地方,小橋的盡頭有三五精舍,冷香小筑,如此蕭索之地卻是溫縣最繁華之地,只因此地為營,其中糧草千擔,鹽塊數車,蓑衣,黑袍!腰間的長劍泛著青光,那獵物卻毫無察覺。
小院中的櫻花香味清新可聞,白發女子跨過了那座橋,卻微微一滯,櫻花本是她昔日良伴,而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一場鮮血的盛宴伴隨著櫻花的香味開始了。
一干死士,被驚醒茫然無措的眾人!揮劍,隕落!一條條生命在這盛宴中開出最漂亮的一朵花。
櫻花香味不在,唯有濃烈血腥,院中白墻已被鮮血染紅。
不止此處,溫縣他方皆是地獄。
血泊之中,上身赤裸的壯漢環刀杵地,滿身的傷疤,腳下踩著的尸體七八,
可那又如何?
來人將目光投向了那在櫻花樹下的女子,似在等她拿捏,尚婉君動了,塵離順勢而上,那櫻花似被塵離吸引,下落七八,血泊中疤痕男子狂笑不止,手中環刀舞得密不透風。塵離過處,天地霎時寂靜,男子是高傲的,縱使他的頭不在身體之上,但他的身體卻依舊穩穩的立著。
尚婉君引劍入鞘開口道“城中老叟,婦人,幼童皆要好生照料,他與你們本為一家。”
此話,他人當然也心知肚明。
慢慢長夜已將盡,濃霧中出現一個人的身影。他一身黑袍,眸子卻是波瀾不驚,右臂之上的傷痕清晰可見,左手提著的是一木盒,木盒中裝了些什么?
一枚令牌。
一枚與李忘機交付與他的令牌一般無二,不過卻上書為裴。
姜毗褪下周身衣物,白衫早已被血跡遍布,軟塌之上,一名少女睡得憨甜,當然她并非睡去,而是被姜毗擊昏。姜毗認得他,當日洛陽酒肆中自稱為裴家人的少女裴泫舒。溫縣中的交通樞紐早已被姜毗探明,自然那一條直通谷外的暗道也瞞不過他,溫縣中人由暗道而出往他處報信的舉措也在姜毗意料之中,只是姜毗不曾料到,這送信者竟是孟津渡派遣而來查賬的兩人。
將龍膽瀝血槍身血擦拭干凈,尚婉君也以推門而入,看姜毗負傷皺眉道:“很棘手?”
姜毗開口道:“是有些棘手不過好在沒有付諸東流。”
軟塌之上的少女手指微動似要醒來,但姜毗兩人并未發覺,待之悠然轉醒耳畔卻傳來蕭索之聲。
“想要覆滅裴家這只是第一步。”
姜毗說著,卻絲毫未察覺少女以摘下發梢珠釵,沖他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