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后面的路格局莫名熟悉,也是把山鑿個通透,像是巫族進(jìn)山的那條路,最初也是一樣的陰冷幽暗,后來就別有洞天。
小明墟七拐八拐,把他們帶進(jìn)一條死路,走到底,連腳步回聲都是陰森森的。
“你們平時就住在洞穴里?”梁雁有些懷疑地問道。
“不是哦!一開始狐貍找到這個洞只是為了躲避獵人,不過后來我們也不想出去了。”小明墟一直走在最前面,突然雙手掬起來,作擴(kuò)聲狀向洞里喊道:“長老姐姐!我把異人帶來了哦!”
原來狐族不僅知道他們的身份,還知道他們的種族。
等等——
梁雁一個猛回頭,以一種殺人滅口的眼神看著聞人異身后那幾個隨從。
聞人異皺眉,一個箭步擋在他們身前,道:“他們都是知道的。而且方才你共鳴那狐妖,他們也都看見了。”
“好吧,既然你都這么說。”梁雁看似無所謂地笑笑,下一句卻說得讓人毛骨悚然。“反正他們身上都落著我的蠱,多說一句,我便要了他們命。固金反噬,很痛苦的。”
“你……”聞人異竟不知說什么好:“……未免太過狠毒。”
“狠毒嗎?”梁雁像個小姑娘一般,滿臉天真嬌羞:“別怕呀,你當(dāng)然除外了!”
說著她捧起聞人異的臉,在唇邊小啄一口。
“姐姐,這里還有孩子呢。”小明墟不滿地叫嚷起來,捂著眼睛抱怨道。
“放屁,你都化形了,少說也有一百歲,該見識的肯定都見識過。”
自從看出這孩子就是明墟,梁雁對他就不再是哄小孩的縱容語氣。天知道那死狐貍居然屁大點的時候就埋過自己的胸,她此生若還能再見他一回,一定把爪子都給他剁了。
“好吧。”小明墟放開捂眼的手,頗為老成地嘆口氣,扭過去不再搭理她。
而那聲“長老姐姐”,這時也有了回應(yīng),從石壁上開出一個冰藍(lán)色的渦旋,旋時妖氣四散游走,像是游戲里過圖的傳送門。
“喏,進(jìn)來吧——里面就是青丘狐境了。”小明墟嚶嚶一聲,又化作狐形,沒入那渦旋里不見了蹤影。
梁雁與聞人異對視一眼,后者作為公務(wù)員積極分子,頭也不回地踏了進(jìn)去。
穿過渦旋,石壁里面的世界與水簾洞穴截然不同——
狐族靈慧而通人性,青丘狐境可比人間仙境,處處亭臺樓閣,青墻碧瓦,檐角墜著幻彩的琉璃,至于廊橋欄桿,則是一致的瑩瑩白玉。
陽光明媚,是從禹迭山頂落下最純凈的天光,像神的恩寵照耀著狐族生靈。
路上走過的人形過客衣呈七彩,發(fā)有黑白,皆為入畫的公子美人。也有狐影在狐境中穿行,除此之外,并無其它飛禽走獸,整個青丘狐境、整座禹迭山都像是被狐貍占據(jù)。
小明墟早已不知所蹤,梁雁一行人只好徑直向前走去,來到山壁前一座琉璃宮下,這里早有狐族的女子在此等候。
“秉政將軍請,長老已恭候多時。”
她們只念了聞人異,梁雁像是被忽視般不知所措站在一旁,暗誹自己何時受過這委屈。
“我也是朝廷御命將軍,為何不請我?”
“宣戎將軍莫怪。”狐女和氣地低著頭,溫順道:“不請將軍,并不是我們的意思。”
“呵,那就是你們長老不想見我?”
聞人異見她面露不悅,自己亦是神色一沉:“看來狐族待客之道也不過如此,平白浪費了我等誠意。”
“二位將軍請聽我一言,”這時上前的另一位狐女出聲道,說話比她的姐妹圓滑百倍:“我們長老驕橫,見不得女子比她美艷。如宣戎將軍這般姿色出眾,只怕長老要待客不周呢。”
還有這規(guī)矩?
“好吧,權(quán)且當(dāng)真。”
梁雁頭一次知道長得好看也是錯,只能默默停留在原地,看聞人異被一干人臣狐侍簇?fù)碇诹鹆m內(nèi)轉(zhuǎn)個角不見了。
她一直目送到聞人異的身影消失,原地陪她的,只留下先前那個眉目低垂的狐女。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狐女這才把眼睫一抬,露出柔情含水的眸子來。
“祖神大人莫怪。”
梁雁疑惑:“……你怎么知道?”
狐女雙手捧心,道:“遠(yuǎn)方傳來天地祖神的共鳴,像是闊別已久母親的聲音。您的到來,整個狐族已等了千百年。”
為人為仙,他們到底也是狐貍——歸于萬物,歸于天地,臣服于神。
“那好,”梁雁擺足了天地祖神的架子,向那狐女道:“我想去青丘的史監(jiān)……我知道狐族規(guī)矩是非狐禁入,有沒有通融的余地?”
狐女連忙作揖,恭敬道:“祖神意愿狐族豈敢拂之?您且隨我來。”
梁雁點頭,跟隨她離開了琉璃宮前,彎彎繞繞,從棧道廊橋上走過。
“下次你們長老若不能見我,也麻煩她找個靠譜的理由——這個聽著就像是現(xiàn)編的,人家異將軍都差點不信。”
狐女掩面而笑。
“其實……那真的是長老原話呢。”
“……這么說來你們長老恃美而驕,那她必然是天生美人相,”這么想著,梁雁嘴角開始抽搐:“聞人異……可不能被美色誘惑,始亂終棄了啊……”
“大人放心,異將軍君子作風(fēng),長老奈何不了他的。”
談話間她們已來到另一處石壁前,壁上同樣生著冰藍(lán)色的渦旋,與狐境入口差不多,只是從渦旋中心伸出同種顏色的枝葉,爬了滿墻,像是結(jié)冰的爬山虎。
“大人請——”狐女在入口前止步,道:“狐妖非渡劫不得入史監(jiān),請恕我無法繼續(xù)引路。”
梁雁點頭道一聲辛苦,伸出一只手探進(jìn)那渦旋之后,指尖立即被寒意征服。
好冷。
她打了個激靈,連忙將雙手揣進(jìn)袖子,從容地走了進(jìn)去。
洞中果然是一片冰天雪地,空氣寒冷干燥,頭頂上懸著幾簇冰柱,似乎就要落下把闖入者扎穿。
梁雁原以為狐族史監(jiān)是一座書庫,畢竟要記載世間萬物的生平。可洞里除了錯雜的冰晶外別無他物,比想象中顯得過于空曠了。
洞中只有一條路,路基是千年動土,寒氣從地下源源不斷上騰。梁雁開始懷疑這座史監(jiān)到底是真是假,難不成那狐女使詐,騙了她?
又走了幾個回轉(zhuǎn),眼前出現(xiàn)了別樣景色。那些叢生的冰晶不見了,一面光滑冰壁里,赫然嵌著一個人影。
那人懸空于冰面后,看不出年齡也看不出生死,黑發(fā)自身后鋪展成夜空一般的景象,雖然閉著眼,但面露神圣莊嚴(yán)。
“這是什么?”梁雁暗自喃喃。
那人突然睜開眼,在她驚詫的目光下,像是潛水般從冰壁上空緩緩下沉,與她視線平齊,竟是笑了。
“我已等候多時了,祖神大人。”
“你是何人?”梁雁走上前,與他隔著冰面問道:“這里,是狐族史監(jiān)嗎?”
“是啊,這就是史監(jiān)……”那人把手放在冰面上,像是出不去的囚徒,滿眼都是幽深而無奈的笑意。
繼而他又開口,道:“我就是史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