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梅的個子隨了親娘，高高挑挑，目測起碼有一米六七，在這個年代的女人中算是高個兒了。面容像父親，大眼厚唇，顴骨略高，算不上漂亮卻有一點異域風情。

　　她雖然只有初中學歷，不過畢業就沒讀了，主要還是成績跟不上，自己也沒信心學下去。后來跟人出去打了兩年工，實在是太苦，又回到家來，在百貨大樓當售貨員。

　　陳忠睦是小學老師，具體教什么燕語也不清楚，個子最多也就一米七的樣子，不胖不瘦，說起話來倒是一套套的，不愧是當老師的。

　　他們的女兒陳思媛和燕語是同一年生的，不過比燕語小了好幾個月，現在讀初三，成績優異，考重點高中還是很有把握的。

　　“小語，你去哪里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燕雪梅站起身，從旁邊拿了一個袋子，“喏，這里有好幾件衣服，有的還很新，給你穿吧。”

　　“還不謝謝姑姑？”李大娘接過袋子，翻了翻：“這衣服質量可真好啊，哎喲，顏色也好看，這么新，你們自己留著就是了，還拿來干嘛？”

　　“媽，思思個子長得快，去年買的，今年就短了。而且思思也不喜歡了，放在家里也占地方，給小語穿剛好。”

　　其實陳思媛的個子和燕語一樣高，都是一米六多一點點，但是身形健美，發育得很好，相比之下，燕語就更顯得單薄了些。

　　此時此刻，燕語的心里還真有點不是滋味。

　　五歲之前，金秋把她打扮得跟個小公主似的，真是人見人愛。后來，金秋和燕建國離婚了，她被送到爺爺奶奶家，兩位老人雖然不至于故意苛待，但也僅僅是限于吃飽穿暖。

　　這十多年來，買新衣服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平時穿的、用的，要么是姑姑、舅媽用剩下的，要么就是這個年齡相仿的表妹不要的。甚至，還有奶奶幾年前穿過的衣服褲子。

　　要知道，老年人的穿著打扮都是十分灰暗樸素的，放在一個花季少女的身上，真是很不好看。

　　難怪之前陳芳一直說要給燕語做衣服，其實就是因為她穿得極不合適。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以前的燕語總有股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主要還是物質的匱乏和關愛的缺失造成的。

　　所以說，往常的燕語會怎么做呢？

　　哪怕心里并不見得多喜歡這些人家不要的東西，她也會默默接過，然后被奶奶說一聲：“連個謝謝也不說，沒禮貌。”

　　“姑姑，以后穿不要的衣服不要拿來；還有奶奶，我不喜歡穿別人的舊衣服。”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她抱著兩個大玻璃瓶，繞過堂屋徑直上了樓。

　　“媽，你，你看她這是什么態度啊？真是太不懂事了！”燕雪梅指著燕語的背影，對親娘撒嬌道。

　　想想看，丈夫是體制內的老師，就連弟媳婦也要給她幾分面子。

　　現在被這么個不懂事的侄女兒下了面子，真是、真是氣哦！

　　“這死丫頭最近不知道咋搞的，脾氣挺大的。好了好了，你們難得來一回，別跟她計較了。這幾件衣服啊質量好，款式又這么漂亮，顏色艷得很，我先放著，她總有要換衣服的時候，肯定還是得穿。那個，思思啊，外婆給你炒糖玉米吃。”

　　“哇，我最喜歡吃炒糖玉米了！還是外婆最好了，每次讓我媽炒，她總是嫌麻煩，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嘻嘻。”

　　“我哪有啊？你們父女倆平時不都是我伺候著嗎？小心眼！”

　　“好了好了，思思你去給外婆幫忙，雪梅你也看看家里有什么要幫忙的，我去回個電話，一會就回來。”

　　陳忠睦拿著中文尋呼機，尋思著還是得裝個固定電話，否則有什么事也太不方便了。當然，能買個可移動的電話更好，就是價格有點貴，過幾年再看看。

　　他們鄉鎮上的老師工資雖然不算高，可是私底下給學生補課，還有家長送禮什么的，一年到加起來比一般鄉鎮干部還要強一些！

　　并且老師還有寒暑假，就是平時忙一點，總體來說算得上是很好的一份職業了。

　　不一會兒，玉米混合著甜甜的糖香味兒彌漫在整個屋子里。

　　“媽，再加點糖，思思喜歡吃甜一點。”

　　“外婆，糖玉米真好吃，我還想吃你做的酥肉。”

　　“行行行，你們娘倆先吃著，我去把肉腌起來，晚上做酥肉吃！”李大娘用圍裙擦了擦手，笑呵呵地說道。

　　“那我去買點肉來。”

　　“不用不用，昨天我買的還有一小塊里脊肉呢，做酥肉剛好。”

　　陳思媛拉了拉燕雪梅的衣服，“媽，要不要叫表姐下來一起吃？”

　　“你自己吃還不好？她要吃自己會下來的，不用你多管。”燕雪梅輕輕的掐了掐女兒的臉蛋，肉肉的，滑滑的。

　　“喔，那好吧。”她低下頭，碰著一碗裹著白生生糖炒玉米，開開心心去坐著吃了。

　　閣樓里的燕語，低聲笑了笑，把兩個玻璃瓶放在床頭的柜子上。

　　幸虧她不是真正的孩子，否則，不知道心里該有多難受。大概就是太想得到家庭的關愛了，反而失去了自我。

　　“不過，記得姑姑倒也不是那么討厭的人。雖然她說話直了些，也有些勢利，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像舅媽那樣總是話里藏針，陰陽怪氣。再看看吧，有時候清官難斷家務事，還得看當事人的想法和選擇。”

　　燕語想起姑父，也就是陳忠睦身上的那股另一個女人的味道，不由得感慨，世間鐘情的男人真的太少了！

　　還沒進門的時候，她就已經聞到了，開始還以為是灑了香水，后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才確定，那是不同于姑姑的另一個人的體味。

　　夫妻之間原本就是沒有血緣卻關系最為親密的人，有的哪怕夫妻關系已經破裂，為了家庭，為了孩子，甚至為了名聲，也會選擇隱忍不發。

　　就是不知道燕雪梅是屬于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