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時候，燕淼不過是沐英麾下一名小小的校尉，后來表現可嘉，便做了沐英的貼身侍衛。

　　燕良比他父親強了許多，未到而立之年便已當上了沐王府的侍衛長，也算是子襲父業，青出于藍勝于藍。

　　據燕氏宗譜記載，燕淼有兩個兒子，長子燕良，原配耿氏所出，次子為繼室周氏所出。

　　次子叫什么？生于何時？卒于何時？翻遍現存于世的宗譜，只字未提。

　　似乎，這個人壓根就不存在。

　　“最早的譜是什么時候的？會不會后面重修的時候不小心漏掉了？既然宗譜只字未提，那您又怎么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的？”燕語揚起眉頭，覺得秦老頭有些大驚小怪了。

　　歷朝歷代，修家譜都是個大工程，具體纂修人的水平直接決定了譜子的質量。若是有幾處遺漏或者勘誤，實在是正常不過了。

　　“燕氏沒有記載，但是不代表無跡可尋。你也說了，他們這幾個家族互有姻親，所以……”

　　“所以其他家的宗譜里總會有蛛絲馬跡！”

　　“沒錯，正是如此。”秦老頭欣慰地看著燕語，覺得這小姑娘實在是太合眼緣了。畢竟，現在哪有年輕人還知道這些個東西？

　　早幾十年啊，這可是封建糟粕，連提都沒人敢提的。這些年經濟條件好了，老家伙們才又開始商量著把自家的宗譜給捋一捋、續一續，否則再過些年，就怕沒人接班咯！

　　“你看看這個，這是我花了許多功夫才找出的線索。”

　　燕語接過秦老頭手中的小本子，默念道：“周氏，庶出，適同里燕氏。……秦氏節婦傳，靜珍年十七，賢良淑德，適燕公之子，守寡二十六年，縣嘉獎節婦牌坊一座，位于縣北沙帽山旁。子程云，宣德八年進士，女如蘭，適龍場驛謝……《五子登科傳》：路文妻燕氏慧娘，秀外慧中，燕云公孫是也。其曾祖通詩文曉地理……”

　　“能看明白嗎？小姑娘。”

　　“看得懂，都寫得明明白白呢！”燕語指著第一欄，“所謂低娶高嫁，這個周氏是庶女，所嫁之人不會是太高的門閥，但既然是做繼室，對方就有可能是一個門第不高、家境較好或者有能力的人，燕淼就是這個人。”

　　燕語來回走了幾步，語氣也微微急促起來，“秦靜珍十七歲嫁給燕淼的兒子，既然不是燕良，那就只能是次子！她守了二十六年寡，兒子燕云是宣德八年的進士，女兒如蘭則嫁到了龍場驛謝家。燕云的女兒名叫慧娘，嫁到了路家。哦，對了，就是那個“一門五進士，父子兩翰林”的路家，因為五個兒子個個出色，所以燕慧娘教育孩子的事跡被寫進宗譜，還提到了她的曾祖父很有才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通曉詩詞歌賦，堪稱全才！”

　　“沒錯，你看這個，這是我從清朝末年的一本記錄奇聞異事的書上找到的，這本書叫做《軼聞記》，里面記載了許多民間野史傳說，都是正史上沒有的。這里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說是在古代有一對兄弟，哥哥勇猛威武、弟弟才高八斗，他們的父親是一名武將，對兩個兒子十分器重。但是，家族世襲的職位只有一個，于是父親將職位傳給了大兒子，讓小兒子參加科考，走仕途之路。”

　　“一般情況下除非是長子特別不成器，否則長子繼承家業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老規矩，這樣做也沒什么錯。而且，小兒子既然善文，走科舉的路子或許更適合他。”燕語笑道。

　　“話雖如此，可這兄弟倆原本就不是一母同胞所生，再加上哥哥沒多久就得到貴人的青睞升了官，而弟弟卻因為一些事情陰差陽錯，考了兩次都名落孫山，郁憤之下，便每日買醉，一蹶不振。”

　　秦大爺說到這里，望著手中的茶杯，像是在回憶什么。

　　“秦大爺、燕語，我和琴琴去送餐了，可能要一個多兩個小時才能回來。你們在這里多坐會，渴了爐子上有生姜茶，里面我還煨了幾個土豆，不要客氣哈。”

　　鐘廚師哈哈笑著從廚房走出來，再不送出去，菜就要涼了。

　　“這，那我……”燕語有些猶豫，畢竟這么一個店門開在這里，主人不在，是不是不太適合？

　　“沒事沒事，咱老小只管坐下，小鐘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做事，我放心的得很。”秦大爺拍了拍凳沿，聲音洪亮地說道。

　　哎，燕語心里暗暗好笑道，這哪里是您老人家放心吶，分明是鐘廚師放心您才對。

　　不過，既然主人都這么說了，她也不再推辭，起身給老人換了杯熱茶，“對家中子女，無論長幼，做父母的須一碗水端平，一視同仁，才能盡可能防止兄弟鬩墻。”

　　“正是如此！”秦老頭一拍手掌，隨即又嘆息道：“可惜，有時候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吶。一次，弟弟因醉酒不慎摔下樓，摔斷了一條腿之后，就留下了一些微跛，更與仕途無緣了。而哥哥卻混得風生水起，還被委派到外地去任更高的官職，兄弟倆的差距是越來越大。”

　　燕語輕輕蜷起手心，眉頭顰緊，“只怕弟弟摔斷腿的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當一個人被逼到沒有退路的時候，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您讓我想想，我想想……”

　　秦老頭閉起眼，年輕人善于思考是好事，何況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他的研究感興趣的人，可不能一下子就把人家給嚇跑了，否則到哪再去找這樣一個人啊？

　　燕語趴在桌子上，陷入沉思。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一世，她都不是聰慧過人的天才，現在她只能努力地把一段段的內容拼湊起來，再放到當時的場景中去，設身處地的融入到其中，憑著與生俱來的敏銳，去解開疑團。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秦老頭鼻腔里發出輕輕的鼾聲。

　　“秦大爺，我想，必定是發生了奇怪的事情吧？否則也不可能收錄在《軼聞記》里。讓我來猜猜，您看說得對不對。這一對異母兄弟，哥哥是原配所生，所以承襲了父親傳下來的職務。弟弟是幼子，父親自然是萬般疼愛，除了家族傳承的職務不能給他，其他方面對他的補償遠遠超過了給予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