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老母親一走，他就問如霞：“阿霞，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洗發水和內衣都放在三樓我房間里。呃——我們衛生間那個燃氣熱水器是直排式的，你進去的以后一定要記得先開排氣扇噢。兩年前村里有個初中生，在里面洗澡忘記開排風扇，結果中毒倒在地上了。幸虧搶救及時，總算撿回了一條命，而且還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他們家也真是燒高香了。”

　　如霞說：“嗯，這個我知道，我媽家里的熱水器也是這樣子的，開排氣早已養成習慣了。我得趕緊洗個頭再說，下午在河堤和田里玩了幾個小時，頭發都弄得臟兮兮，挺難受的。”

　　“嗯，好的，那我陪你上去吧。”

　　周二說著把樓下的大門關好后，兩個人就一前一后走上樓去。

　　經過二樓時，如霞又躡手躡腳打開房門，到床邊看了靜臨一眼，靜臨睡得不省人事。

　　如霞伸手在女兒小臉頰上輕輕摩挲了一會，又親了親她的額頭，就退了出來。

　　走上三樓，周二從自己的房間里，拿出那個瞞著如霞，悄悄放在角落里的黑色塑料袋，轉身遞給她：“阿霞，東西都在里面了，你看一下合適不合適，如果不合適，也只得委屈你將就用一下了。”

　　“哦。”

　　如霞跟在周二后面，走進了他的房間。她伸手接過周二的黑色塑料袋，笑吟吟地參觀了他的房間。

　　這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間。

　　里面總共只有一張床鋪、一個衣柜、一個衣架和一個疊放著三五本書的床頭柜。

　　如霞默默朝四周看了看，怎么都找不到一點和女人有關的蛛絲馬跡。

　　她從周二房間里出來，坐到客廳的沙發上，扒開袋口，一件一件取出里面的衣物：一瓶她喜歡的飄柔二合一洗發水，一套紫色條紋睡衣，一套灰綠色Embry Form安莉芳內衣。

　　看著這些東西，如霞一雙大眼睛，突然就又濕潤了。

　　她發了一會愣，才問周二：“阿隆，你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

　　周二撓撓頭嘻嘻一笑：“我只知道你喜歡用飄柔洗發水，其他的嘛……嘿，就不知道了，都是胡亂買的。睡衣和內衣，我也不曉得你穿什么尺碼的，是在超市跟那個導購小姐描述了你的體型后，她幫我挑選的，只要能應付一下就可以了。怎么樣，你都喜歡嗎？”

　　“嗯嗯，都挺不錯的。”接著又問，“阿隆，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用飄柔哦？”

　　周二說：“那天我幫你的摩托車電池充電后，你說要請我喝茶。我第一次走進你的店里，看到你好像剛剛洗過頭，店里就彌漫著這種味道，我以前也用過這種洗發水，所以記得很清楚的。”

　　“哦，這么巧，你也喜歡用飄柔。”

　　如霞沒再說什么。她退下外套后，就拿著周二給她準備的內衣睡衣，進了衛生間；這時候，周二又啰嗦了：“先開排氣扇，阿霞，先開排氣扇。”

　　“我知道，我知道。”

　　大約半個小時后，如霞就穿著紫色條紋睡衣，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一頭剛剛清洗過的頭發濕漉漉的，還在向下滴著小水珠。

　　她剛坐下來，周二就遞給她一條干毛巾和一個電吹風：“阿霞，你趕快把頭發弄干吧，天氣這么冷，很容易感冒的。你吹頭發要不要用鏡子呢？兩個房間里都有鏡子，隨便你用。呃，這邊的房間是我姐出嫁以前的閨房，她結婚以后就一直空著。我外甥小時候，我姐還經常帶著他過來小住兩三天，最近這幾年，基本就沒怎么再來住過，有事來了以后，也是當天就回去了。”

　　“哦，哦。”

　　如霞一邊用干毛巾小心搓干頭發，一邊聽著周二的介紹。

　　這時，周二突然問道：“阿霞，今晚你住我姐的房間，還是到下面和靜臨一起睡？靜臨會不會認床啊？”

　　如霞不假思索地回答：“隨便吧。她不會認床的，在哪都能睡得像頭豬似的。”

　　說完，她就從自己包里，取出那把隨身攜帶的檀木梳子，拿著電吹風走進周可芳的房間，坐到周可芳使用過的書桌前，接上電源，對著鏡子烘干長發。

　　她一邊吹著頭發，一邊就打量起這個房間。

　　這張書桌相鄰，有一個陳舊的木柜，木柜上半部有兩扇透明的玻璃門，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周可芳從高中到大學讀過的教科書。此外，還有少量豎排右翻的諸子著作。

　　書桌的對面墻壁上，懸掛著周可芳16寸的黑白半身照片。

　　周二說他姐姐這張照片，是上大學期間，在她讀書那個城市一家照相館拍攝的。

　　照片采用了側身回頭的造型，攝影師特地加用了頂光和前側光，給周可芳鑲上一道閃亮的輪廓。同時在拍攝的時候，還采用了稍微仰拍的角度，讓周可芳看起來滿懷自信地憧憬著遠方與未來。

　　如霞看著照片里面，周可芳兩根垂在胸前烏黑閃亮的麻花辮，和鼻梁上一副半框近視眼鏡，不禁感嘆萬分——當年正值桃李年華、就讀于中文系的周可芳，該是多么的意氣風發，又多么的心高氣傲啊！

　　這時候，如霞又想起了中午在飯桌上，阿河有意無意盯著她的那種眼神，以及那種酒量和那種酒話……

　　心里又是一陣唏噓感嘆。

　　周家二老一輩子只生育這個女兒，因此即使在那個年代里，仍然對周可芳格外寵愛。

　　周可芳結婚以后，二老執意要保留她閨房的原貌，以便她回娘家小住時，能夠隨意翻看自己讀過的書籍。周可芳長女如母，她對兩個弟弟也盡心竭力，在那個艱難的年代里，積極協助母親照料兩個弟弟的日常生活。

　　老兩口的要求，自然得到了兩個兒子的響應。

　　盡管老兩口為了支持周可芳的學業，最終不得不咬咬牙，讓小兒子周二輟學，打工務農，幫襯家里。可是周二至今卻并不為此心存怨恨，因為周可芳一直給了他母親般的愛。

　　因此，周二那年和陸曼容結婚前，重新裝修房子的時候，也遵從老兩口的意愿，依然保持著周可芳閨房的原貌，讓她能找回舊時光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