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霞一陣冥思默想后，又站起身來，雙手抱在胸前，在房間里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接著，她從床頭柜上抓起手機，想給周二發個短信，眼睛盯著顯示屏，反復打了幾個句子，卻怎么都覺得不太合適，猶豫了一下，最后干脆把手機放回了原位。

　　就像世上許許多多剛剛對上眼的紅塵男女那樣，這個時候，周二的短信，自然而然就來了。

　　——想念你的白毛衣黑頭發，睡了嗎？

　　——睡。

　　——哦，是睡下了，還是睡著了？

　　——是誰睡著了，還能給你發短信呢？

　　——阿霞，剛才在你那邊，我沒忍住，我……很抱歉。

　　——那邊，是哪邊？

　　——那邊，是鮮花盛開的地方。阿霞，你的長發好香啊，我真想枕著它，在它芬芳的氣息中，走進春天的夢境。

　　——這是不是某本書中的對話？

　　——你說呢？

　　如霞支開了話題：你不是說明天要回一趟老家嗎？那就趕緊睡吧，現在都快一點了。等你從老家回來，我們再慢慢聊吧，好嗎？

　　周二：嗯嗯。阿霞，等一等，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

　　如霞：問吧。

　　周二：靜臨——她爸爸，怎么沒跟你們住在一起？是出差了，還是跟我一樣，也在外地做生意？我到這邊都十來天了，怎么從來都沒見過他？

　　如霞：你本來打算直接問我，是不是離了？

　　周二：嘻。

　　如霞：其實，你心里已經很清楚，我這里根本就沒有一個他！現在，你突然問我這句話，只不過為了證明你自己的判斷非常準確，對不對？

　　周二：那怎么就沒有一個他？

　　如霞：不在了。

　　周二：不在哪里？

　　如霞：不在陽光下。

　　周二：多久了？

　　如霞：還不到一年。

　　如霞不愿意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很快又發了一句：老周，我好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咱們以后再接著聊吧。明天你一早回老家，路上可千萬要小心一點。摩托車不要開得太快，反正快一點慢一點相差也不到半個小時，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哦。

　　周二：OK！放心吧，晚安。

　　放下手機，如霞從床頭柜上拿起一面小鏡子，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臉頰、五官、長發、脖子，又伸出舌頭，朝自己扮了個鬼臉。

　　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怎么最后發給周二那段話，竟然那么羅里吧嗦，簡直就像個老太婆似的，把一個年近不惑的大男人，當成小毛孩了。

　　這不是又泄露了自己心里的秘密嗎？——已經這么在乎他了！

　　這天夜里，如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一直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

　　她有一種預感，也許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將會因為這個花店老板周調隆而發生重大的改變。只是目前還不能確定，在前面等待著她的，將會是碧海藍天，還是凄風苦雨？

　　-

　　第二天晚上，如霞又照常坐在店里，看著書守著店；靜臨一個人在樓上寫作業。

　　這時，周二給她發來短信：

　　“阿霞，我想跟你聊聊，請我喝茶嗎？”

　　“不是說好，等你回來咱們再……”

　　她低頭盯著手機，一條短信還沒編好，忽然感到有個人影，悄無聲息緩步閃了進來。

　　如霞一抬頭，只見周二已經笑吟吟地站到她的眼前，像前幾次一樣，背朝大街，徑直在收銀桌旁邊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見了面，兩個人都不說話，只是微微笑著，眼睛直愣愣盯著對方。

　　如霞咧咧嘴，先開了口：“你不是說今天一早要回一趟老家，還要在那邊呆個兩三天嗎？為什么這么快就又回來了？難道你根本就沒有去？”

　　周二說：“哦，今天一大早，我哥就給我來電話，說昨天下午他們就已經送我媽去檢查過了，醫生說暫時沒發現什么大毛病，不用擔心。醫生開了點便藥，讓我媽回去不要胡思亂想，多活動，慢慢就會好的。本來今天不用回去的，可我放心不下，還是跑了一趟，吃完晚飯，就趕回來了。”

　　“那——你爸呢？”

　　“我爸目前還好吧。他閑不住，都七十二歲了，還喜歡在田里鼓搗那一小塊自留地，晚上有時候就跟鄰居殺兩盤象棋。——咦，靜臨呢？是不是又去她外婆家了？”

　　“你很希望她去我媽家嗎？”如霞靈機一動，投石問路。

　　周二昨晚突然抱住如霞那一刻，見到她并沒有明顯的反感，心想要是靜臨沒有在家里，說不定如霞會半推半就，默許他有進一步的行動。現在心里那個隱秘的愿望，冷不防被如霞說了出來，頓時感到臉上火燒火燎的。他朝四周掃了一眼，不動聲色反問了一句：

　　“你不是經常讓她住在你媽家嗎？”

　　“是啊，”如霞說，“我侄子上了初中住在學校里。家里面平時沒個小孩子鬧鬧騰騰的，實在太寂寞了，我媽他們很喜歡靜臨去湊湊熱鬧。可是現在快考試了，我怕我媽老慣著她，她不肯專心復習，這兩天就把她接回家里，等放寒假再讓她去吧。剛才吃飯時還在說你呢，她問我知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再過來，要跟你一塊玩《赤影戰士》《坦克大戰》《雪人兄弟》……”

　　周二輕嘆了一口氣：“唉——靜臨這孩子挺可愛的，不過這么小就沒有爸爸了，真是太可惜啦。阿霞，昨晚你在短信中說你老公不在了，這么年輕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人有旦夕禍福嘛。他是個裝修工，五一前幾天上班的時候，從八樓上墜了下來，等120趕到那里，就已經沒氣了。”如霞輕描淡寫地說著，就像說著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人一樣。

　　“哦，原來是這樣。”周二又一陣唏噓，“那你打算給靜臨重新找個爸爸嗎？”

　　“當然會考慮啦！可是這種事情，說不定要千年等一回的。”如霞想起幾天來縈繞在心里的疑問，忍不住又問他，“嗯，現在你打算說說你的故事嗎？為什么你身邊沒有女人和小孩的影子？難道你還沒有結婚？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