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隔壁房門從里面推開，武則天在上官婉兒的攙扶下從里面走出來。
“臣狄仁杰，參見陛下！”
狄仁杰率先跪倒在地，李顯等人在驚愕之余，也急忙跟著行禮。
武則天慢慢走過來，在李顯面前停留了會兒，即便李顯未曾抬頭看，也被那種惡龍凝視的目光嚇得瑟瑟發抖，滿臉大汗。
頃刻之后，武則天將目光轉移到狄仁杰身上。
“狄懷英，你帶這么多人將這里圍住，想要造反嗎？”武則天冷冷道。
狄公微微抬頭瞥了眼武則天，用略帶委屈的聲音道：“陛下何出此言，老臣根本就不知道您在這里，何來造反之說？”
武則天沒有答話，而是揮揮手，立刻有兩名千牛衛將李規按住搜身，然后搜出來一份名單。
這名單正是李規在徐世德的指示下所寫的，狄仁杰的名字位列第一個。
“當朝宰相，太子，逆賊李貞的兒子李規，還有串聯的名單，再加上你這些士兵，你還敢說你不是謀反？”武則天將名單重重擲在狄仁杰的臉上。
這就不講道理了吧？
老臣明明是來救駕的啊！
這會兒就是狄公也有點兒摸不準皇帝的脈絡了，難道她要指鹿為馬，強行將謀反的帽子扣下來。
還不等狄公想明白，武則天就發作了。
“來啊，將太子、狄仁杰等人統統抓起來。”
這是啥意思？陳南被兩名千牛衛壓著，無意間瞥到老師遞過來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反抗。
當陳南再次看到老師的時候，是在湖州縣縣衙的后堂。
武則天坐在首位，狄仁杰坐在左邊第一個，兩人正在飲茶，而上官婉兒則在武則天身旁侍立。
“你這老東西，剛才為何不動手反抗，就不怕朕真的不講道理，將你腦袋給砍了。”
狄公放下茶杯，呵呵笑道：“老臣與陛下相識多年，自然知道陛下不是這樣的人。陛下之所以雷厲風行將我們拿下，一是那院子不是審問之所，二則是在提防徐世德。”
“老狐貍！”武則天也呵呵笑道。
這時候，正好陳南被押解到。
與此同時，李規、李顯、徐世德等人也被叫了過來。
在臨進門時，陳南在太子身邊小聲道：“少說話。”
這聲音微不可察，甚至連李顯都懷疑是自己幻聽了。
“人齊了，好好說說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則天看著眾人道。
狄公捋了捋胡須正要開口，武則天忽然甚至阻止了他，而是指著陳南道：“讓他說。”
眾人微微一愣，尤其是陳南更是呆滯片刻。
御前答話，更是牽扯到這么大一樁案子，在場能有資格為皇帝陳述案情的人，按說只有狄仁杰。
可皇帝偏偏指了陳南，這怎么不讓人驚訝。
陳南其實很想看看老師的眼色，但他知道在陛下面前做這些小動作不合適，而且老師此刻肯定不會給他任何指示。
可陳南也并不膽怯，這個案子與其說是狄公在主持，不如說是陳南在主導。
他往前跨一步，先是向皇帝行了一禮，而后開始侃侃而談。
“陛下，請允許臣給您講個故事。
當年越王李貞謀逆，舉事之前曾臨水自鑒，驚察水中倒影竟然沒有頭顱，他將這視為不祥。
那時候他已經隱隱猜到自己會兵敗，便留下一批寶藏和兵帳物資，已做后來人復唐之用。
他將藏寶圖分成三份藏在三本藍衫記中，分別交給李規、吳孝杰和劉查禮的手中。
多年過去，吳孝杰成了崇文館的掌院學士，在沐浴天恩之后，他早已幡然醒悟，將所謂的藏寶圖起兵之事早已忘卻腦后，一心輔佐太子。
而劉查禮在在翠屏山下過上了悠然的生活，也早已不存造反之念。
至于李規更是流落民間，見識大周底層百姓的生活，了解了民生民態。
這時候他才驚覺，原來自陛下臨朝之后，大周百姓生活越來越好，大周國力越來越強，他認識到自己父親起兵造反是錯誤的。
多年不聯系，他很害怕潛伏在太子身邊的吳孝杰會蠱惑太子以子反母，于是便冒險來到東宮，就是為了告誡太子，不要做錯事。
但他怎么都沒想到吳孝杰明白的比他早，在達成共識之后，提及李貞留下的寶藏，太子便建議將之取出來，在陛下壽誕之日，將之獻給陛下，當做壽禮。
可李規怎么也沒想到，東宮竟然有內衛的眼線，竟然發覺了他，并且跟蹤他來到湖州，跟劉查禮串謀，將他囚禁。”
其實正如徐世德跟太子說的，只要他能套出李規手中的串謀名單，完全可以頃刻間轉換身邊，從謀反變成立功。
陳南執行的也是這個思路，他則是來個釜底抽薪，將李規一開始的目的就給篡改了。
在他的口中，李規不再是個反武狂熱分子，而是幡然醒悟的浪子。
“徐世德在知道寶藏的消息之后就起了貪心，于是他決定給太子設個圈套，造成太子跟逆賊余孽勾結的假象。
在陛下身邊多年，他深知陛下對造反深惡痛絕，一旦讓陛下親眼看到太子跟李規接頭，必定會憤怒不已，就會忽略掉寶藏。
這時候就是他神不知鬼不覺盜取寶藏的時候。
本來他打算將劉查禮的尸體提前放在會面的房間里，然后在太子和李規見面是引陛下前來，當場將兩人抓獲，來個人贓并獲。
可惜他怎么都沒想到，陛下竟然會提出要在隔壁親耳監聽的要求，這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但徐世德仔細想了想，覺得其實影響并不大。
只要李顯按照他要求的，假意迎合李規起兵反武的要求，套出李規串謀的名單。
讓武則天親耳聽到，反而效果更好。
“哼，你打的一手好算盤，一邊蠱惑太子說李規手里有份名單，只要套取出來就能放了太子。
一邊又告訴李規，若是不按照你所說的去做，就殺了太子。可惜你沒想到李規早已識破你的陰險狡詐，知道就算按照你說的編造出一份名單，你也不會放過他和太子。最終讓你弄巧成拙。”
陳南走到徐世德的面前，冷冷道。
徐世德怒瞪著眼睛，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完全偏離了他的設計。
“不是的！陛下，他說的是假的。李規一心想要造反，怎么可能會好心到將寶藏獻出去呢？”徐世德嘶吼道。
“這是陛下親耳聽到的！難不成你以為李規當時在演戲？”陳南冷笑道。
“沒錯，他就是在演戲！”徐世德大喊。
“荒唐！”陳南厲聲喊道：“當時李規并不知道皇上就在隔壁，他演給誰看？”
“這……”徐世德一時間啞口無言，這正是整個事件中最讓他不能理解的地方。
陳南轉身，向女皇行了一禮，問道：“陛下，有件事情，臣斗膽問一下。”
“講來。”
“陛下可曾派一名內衛府的五品千牛備身跟著太子殿下出京，一路保護太子？”
武則天眉頭微挑，暗道這小家伙果然如他老師一般，是個會說話的。
她派去的人自然是監視，不是什么保護。
“是的。”
“多謝陛下！”陳南得到女皇的回答，轉過身再次來到徐世德面前：“你說我說的是假的，而你是被冤枉的。那么我想問問你，這名來到湖州保護太子的內衛到哪兒去了？”
徐世德瞬間臉色一白，結結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
“是嗎？你親自下令將其伏殺在內衛聯絡點，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陳南陡然厲喊。
蹬蹬！徐世德嚇得往后趔趄。
陳南逼進：“你以為你將湖州經營的滴水不漏嗎？你以為你這些勾當就沒人知道嗎？”
鏗！
徐世德突然拔刀，砍向陳南。
陳南立刻閃身往后退，同時大喊一聲：“護駕！”
那一刀，其實只是徐世德的虛晃一刀，他真正的目的是太子。
就在陳南避開他刀鋒的同時，他朝靠他最近的太子飛掠過去。
他的想法很簡單，此刻他計劃失敗，單單是算計皇帝之事，就夠他死八百回。
為今之計，只能挾持太子，殺出去。
然而武則天在小院時不肯當場審問，就是害怕他暴起傷人，此刻既然敢召喚他來大堂，自然是已經安排了防衛。
就在陳南喊出“救駕”的瞬間，元芳的身影已經閃了進來，鏈子刀鏗的一聲從遠處射來，將徐世德穿了個透心涼。
鏗！
元芳猛地一拉，便將徐世德拉了回來，擒在手中。
撲通！
這時候，李顯才回過神來，竟然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皇帝已經無心關注李顯的狼狽之態，而是站起身來，走到徐世德的面前，面沉如水。
“朕從未想過，內衛中竟然會出現你這等狗賊！”
心臟被刺穿，徐世德此刻的感受跟劉查禮當時一樣，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他張張嘴，血水順著嘴角往外流。
“皇上，不是這樣的，李規是逆賊啊！皇上，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啊！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咯噔！
陳南心里一跳，這個徐世德還真是個害人精，臨死前竟然留下這樣的話。
他回過頭跟老師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