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
程澈淡淡地掃了一眼對于她來說的“新家”,是陳桑喜歡的歐式風格。
自從五年級被帶回陽春縣后,她曾經聽見于春香在電話里提過,程延東賣了錦亭苑的房子,在滎市的新城區換了間兩廳兩室的房子。
沒有她的臥室。
“澈澈先把行李放到你哥房間,有上下鋪,你們先住一間房哈。”程延東假咳一聲,招呼程亦奇來幫把手。
其實程澈也沒有什么行李,不過是一個紅色的帆布袋,里面裝著蘇相宜給她準備的三套換洗衣服。
程亦奇懶懶地從沙發上起身,瞟了一眼程澈,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只有老爸出手,你才肯從祁家回來?
程澈垂下眼睫,像只怕生的鵪鶉,她不愿看見沙發上坐著的女人。
陳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面色鐵青,看向陽臺的方向,一個眼神也不給她。
母女倆就像許久未見的仇人,一碰面就紅了眼。
程延東走到陳桑旁邊,拉了拉她的手臂,低聲道:“女兒回來,你也不知道去迎迎?”
陳桑冷哼一聲,才轉眼看著程澈,眼神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抬了下巴譏聲說:“她不是在祁家待著正開心嗎,你把這個白眼狼拉回來干什么?”
程澈的身體不可察地動了一動,她抬眼看著陳桑,眼神木然。
在陽春縣的四年,她早就習慣了陳桑的冷言冷語。
第一年,陳桑還會象征性地在電話里哄哄程澈,讓程澈在陽春縣稍安勿躁,只要她乖乖的,就能馬上轉學回來。
第二年,程澈在陽春縣城上初一,成績差得不成樣子。陳桑干脆減少聯系程澈的次數,甚至一個月也不來一通電話。
第三年,程澈鬧著要回滎市,陳桑直接斷了和娘家的聯系,只有程亦奇隔幾天偷偷在QQ上敲程澈。
第四年,程澈不哭也不鬧,仿佛變了一個人,成績從倒數變成了初三上游,但她從來都沒接到過陳桑的電話。
程澈沉默地轉身,跟著程亦奇的腳步進屋。
察覺到了程澈的無視,陳桑頓時火冒三丈,站起來就指著她開罵:“回到家了也不會叫我?你腦子里還有我這個媽嗎?你是不是巴不得蘇相宜是你媽!”
程亦奇不耐煩地喊了一身“媽”,想阻止她的連環嘴炮。
陳桑壓根沒理他,一把甩開程延東的手,走到程澈面前,哼了一聲,“你從小到大就往祁家跑,是不是在和祁琚早戀?”她越說越氣,食指指向程澈,“祁家早就不是我們能高攀得起的了,你是不是想小小年紀就倒貼到他們家,當童養媳?我跟你說,我絕對不同意……”
和祁家做了十多年的鄰居,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把她和蘇相宜拿來做對比。無論是相貌還是丈夫,陳桑都有些自卑,如今看著程澈一回滎城首先就奔到祁家,她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程亦奇越聽眉皺得越緊,“媽,你在說什么?程澈只是把祁琚當成哥哥而已。”
程延東心亂,生怕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連忙上前拉住陳桑的手,“當媽的說話怎么那么難聽,他們仨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點不是很正常嗎?”
陳桑冷笑一聲,叉著腰,“我做了二十年的老師,還不知道你們那點青春期的少女心思?我告訴你,程澈,你要是還把我放在眼里,你就離祁家遠遠的!”
程澈眼眶一陣發熱,她深吸了一口氣,啞著嗓子道:“你問我,心里還有沒有你這個媽媽,你問我,有沒有把你放在眼里。”她微微停頓,忍著眼淚,“那我想問,你心里有我這個女兒嗎?你把我放在了眼里嗎?”
蟬鳴在屋子外窗外連綿不斷,叫得人心煩,房間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讓人想要抱頭逃竄。
陳桑一愣,她看著眼里滿是血絲的程澈,腦子里緊繃的弦突然在剎那間斷開。她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程澈疼得顫抖,不只是胸口,渾身襲來的痛感讓她手足無措。那一瞬間,她想起很多個夜晚的無助和難堪,但是,這些都沒有陳桑的冷漠來得絕望。
程延東看著淚眼朦朧的程澈,嘆了一口氣,無言地把陳桑拉進了主臥,鎖上了門。
程亦奇遲疑片刻,抱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女孩,只覺得她的身子咯得人難受。
一會兒,房間里就傳來了毫無遮掩的吵架聲。
程澈把臉埋在程亦奇的肩膀上,眼淚逐漸浸濕了他的肩膀。這是程亦奇第二次看見程澈哭得這么厲害,她沒發出哭聲,但不斷地抽泣,哭得急時仿佛痙/攣了一般。
他輕輕拍了拍程澈的背,“媽可能到更年期了,火氣大,整天朝著我發脾氣,這下你回來,她就朝你開火了。”
程澈搖搖頭,嗚咽得更大聲了。
程亦奇擰了擰眉,正想著該如何安慰她,卻聽到程澈停了哭聲,小聲地喊了一句:“我想喝水。”
他把程澈推到沙發邊坐著,狠狠地摁了她一把,“你等著,哥哥就給你送水來。”
程亦奇在廚房倒了一杯水給她,陶瓷杯和玻璃桌相觸,發出一道刺耳的碰撞聲音。
程澈握著水杯,咬著唇,烏溜溜的眼睛還往下墜著淚珠兒。
“喜歡喝鹽水?”程亦奇看著豆大的淚水往水杯里落去,激起一小道漣漪。
程澈搖搖頭,胡亂地往嘴里灌下一整杯水,還不小心嗆了一口,面紅耳赤地咳嗽起來。
“我餓了……”程澈弱弱地吐出三個字。
程亦奇瞟了一眼廚房,心里盤算著該整些什么東西給她填肚子,他撐著膝蓋起身,揉了揉程澈的腦袋,提供了唯一的選擇:“只有方便面。”
程澈點點頭,她哭得整張臉都發酸了,臉上的表情丑得不能再丑了。
程亦奇在廚房燒水泡面捯飭了五分鐘,等他捧著一桶超大分量的方便面出來時,客廳空無一人。
耳邊依舊傳來陳桑和程延東的吵架聲,程亦奇叫喚了兩聲程澈的名字,無人應答。陽臺的窗簾被風微微吹起,在空中留下一道弧度,地上的光影斑駁不斷變化,黑白交錯的光線晃得人眼睛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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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吃力地走在正午的暴烈陽光下,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覺得自己快要像一朵煙花炸開了。
她喘不過氣,鼻子徹底塞住了,像被人用棉花堵得嚴嚴實實,就連右耳都被牽連,時不時傳來一小陣鳴聲,刺激著她的腦神經。
不知道走了多久,程澈終于走不動了。她喘著粗氣坐在路邊的椅子上,雙手撐在膝蓋上,眼睛干澀得睜不開。
她想起陳桑剛剛的眼神,心又抽疼起來。
縱使她想了四年,還是想不通陳桑對自己的態度。為什么她長大之后,陳桑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甚至透著一股恨意。
她們難道不是至親的家人嗎,她怎么能用那么尖酸刻薄的話來辱罵自己?
程澈越想越心酸,腦海里不自主地蹦出陳桑所說的每一個字,她緊緊揪著上衣,小口小口地喘氣,倉惶地呼吸著空氣。
就在她要窒息之時,眼前突然撒下一片陰影。
“小朋友,你在哭什么呢?”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程澈抬起頭,在刺眼的陽光下瞇了瞇眼,才看清楚眼前站著一個女孩,她穿著一身淺藍色格子衣,戴著一頂米白色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
女孩彎下腰,盯著眼睛哭成了單眼皮的程澈,展開了一個俏皮又溫暖的笑容,“需要紙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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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沸
新角色登場!大家可以猜猜她的身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