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鳶兒——枕鳶——”

　　熟悉的呼喚聲一遍遍的在沉睡的鳳枕鳶耳邊響起。

　　鳳枕鳶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眸子。

　　身體在不斷地晃動著，四肢軟糯無力。

　　“荒——”

　　金發在眼前晃過，鳳枕鳶下意識的抬起軟綿綿的手環住了身下人的脖子。

　　“怎么了？”

　　鳳枕鳶的聲音輕細的幾乎聽不見。

　　背著鳳枕鳶的鳳荒卻并沒有回答鳳枕鳶，腳下的步子也沒有停下。

　　沉重的睡意涌上，鳳枕鳶歪了歪頭，又一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

　　三個時辰前。

　　鳳枕鳶怎么去了這么久，還半點聲音都沒傳出來？

　　已經換了十幾次位置和動作的鳳荒終于耐不住了。

　　鳳枕鳶說，冷衾鳳就在他去前面的那個洞穴里，那他就一定在。

　　鳳枕鳶去了，所以他們倆現在一定已經見面了。

　　和他現在所在的位置相隔不遠。

　　可是鳳枕鳶已經進去了快要一個時辰了。洞穴里卻連一點人聲都沒有傳出來。

　　不管冷衾鳳是死是活，是舍得還是不舍得傷害鳳枕鳶，總歸都得有點聲音吧。

　　鳳荒抬眸掃了一眼頭頂正上方仍舊閃著波瀾，陽光卻已經一點點暗淡下來的湖泊，微微皺了皺眉，還是選擇了去尋找鳳枕鳶。

　　這太反常了。

　　鳳荒自認為自己的聽力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好了，但是這么近的距離，鳳枕鳶和冷衾鳳那里卻已經有一個多時辰沒傳出過聲音了。

　　哪怕是冷衾鳳那個家伙用精神力封住洞穴入口，故意讓他聽不到里面的動靜，他也應該能夠聽到精神力封鎖的那一剎那的聲音。

　　可是什么也沒有。

　　而且——

　　當時在玄月山莊，好像那個一直陪了鳳枕鳶整整三年的冷衾鳳，是虛影吧。

　　虛影破碎，不管是借助于什么展現出的，都只有一個原因。

　　真身出事了。

　　所以冷衾鳳，估摸著應該是收了傷，而且還是不小的傷。

　　但是為什么鳳枕鳶進去了會沒聲音呢？

　　而且鳳枕鳶的煉丹術和醫術是什么水平鳳荒可是最清楚不過了的。

　　一個時辰？

　　有什么傷是鳳枕鳶一個時辰之內還治不好的？

　　沒有。

　　太反常了。

　　手掌一翻，霜寒劍出。

　　鳳荒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握住劍鞘，提步重復著鳳枕鳶之前走過的路朝著冷衾鳳所在的洞穴走了過去。

　　兩個洞穴之間還有一小段彎繞的通道，不過卻比先前走來時的要寬敞上許多了。

　　不過崖壁上的蛇倒是不少。

　　這回沒了鳳枕鳶的朱雀火壓制，這些蛇類自然是更放肆了些。

　　鳳荒嗤笑一聲，握住劍柄的手松開，隨意的抬起朝著兩側的崖壁各自甩了甩。

　　金色的靈力爆開，呈兩片及其鋒利的劍刃形狀貼著崖壁一路朝后甩了去。

　　鳳荒小時候就有個愛好。

　　他特別喜歡把東西從中間分開。

　　從石頭、鐵器、雪花，到動物、人類、魔獸、擬人族。

　　“嘁。”鳳荒向下壓了壓頭，金色的眸子往上翻了翻露出了更多的眼白。

　　“吵死了。”

　　探出的、在那兩道刀刃似的掌風斬過之后仍在扭動著的、懸掛在崖壁上的蛇類的腦袋應聲盡數掉落。

　　斷掉的切面處，及其光滑平整完美。

　　鳳荒的步子在轉入洞穴的前一秒頓了頓。

　　隨即一個轉身，直直的朝著洞穴內看了去。

　　下五洲有位面壓制，哪怕是冷衾鳳也逃不過，所以他現在最高也不過只有領主巔峰的實力。

　　雖然鳳荒還是微微差了一點，但是撂倒冷衾鳳應該還是沒什么大問題。

　　冷衾鳳確實是七重天上五洲的實力第一。

　　但是——

　　只要他鳳荒想，也不是打不過。

　　飄然絕塵的白衣映入了鳳荒的眼簾。

　　眼前的，是一個像是謫仙一般的男人。

　　身形應該是已經超過弱冠了，只是那一張臉，哪怕覆蓋著遮眼的白紗，卻還是少年感十足。

　　很年輕的臉啊。

　　只是單薄了些。

　　鳳荒搖了搖頭，微微仰起了頭。

　　鳳荒的身量竄的很快，雖然才不過十二歲的年紀，比起冷衾鳳卻也不過矮了半個頭。

　　“喲，好久不見啊，沒想到你這么年輕啊。天天帶個像被泥巴糊了一臉似的面具，我還以為是個老年丑八怪呢。現在是怎么了？終于敢摘下你那張面具了？不過摘就摘唄，怎么還要帶個眼罩呢？一個大男人有必要這么矯揉造作么？”

　　鳳荒挑起一邊的唇角，率先便是毫不客氣的嘲諷。

　　冷衾鳳也勾了勾唇角。

　　刀子似的唇，說出來的話，當然也不會溫和到哪里去：“弟弟。小孩子這么講話，可是要被打屁股的。不過我記得你小時候可特別喜歡我那一張被泥巴糊了的面具呢，天天嚷嚷著要你姐姐去給你做一個，你姐姐不許，你就去弄了坨泥巴給自己捏了個，卻沒想到里頭參了糞啊。”

　　“嘁，大叔，你這一聲弟弟我可受不起啊，傷輩分。您是誰啊，您可是這整個世界的‘女蝸陛下’呢，年歲和我腳下踩著的泥土一般古老呢，我怎么受的起您這一聲呢，您說是不是啊？老牛？”

　　鳳荒毫不嘴軟的回懟。

　　“哼。”冷衾鳳微微側了側身子，“你叫我叔叔可就更使不得了，畢竟按輩分，我可該是你的姐夫才對。我把鳶兒交給你保護，你呢？一萬年前就因為吵架，就自己一個人遠走高飛兩耳不聞窗外事，任由你姐姐受傷、被人欺負。”

　　“你說的到好聽。萬年前那一場戰斗，你不是在場嗎？為什么不好好保護我姐姐？姐夫？你倒是真說得出口。萬年前，你是怎么對我姐姐的，整個星臨宮恐怕無人不知吧。就算我姐姐嫁給燕無歸，都比喜歡你好。”

　　空氣波動。

　　一道暗元素破空而來。

　　鳳荒閃身一躲。

　　又是一道雷元素從天而降。

　　“你說不過我就和我動手？”

　　“你小子，欠扁。”冷衾鳳慵懶懶的揮了揮手，擋住上方湖泊的精神力屏障應聲破碎了一個小口，巨大的水龍朝著鳳荒俯沖而去。

　　“嘁，用魔法打架多沒意思啊，不然，我們比比拳腳吧？”鳳荒邪肆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洞穴之中激起一陣回聲。

　　水龍在接觸到鳳荒的前一秒泄了氣，化為煙霧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出鞘的霜寒劍豎著擋在了鳳荒的身前，熊熊烈火覆蓋劍身。

　　冷衾鳳又慵懶懶的甩了甩手。

　　和前幾次如出一轍，但施出的魔法卻截然不同。

　　暗元素迅速的裹住了霜寒劍的劍身，籠罩住了燃燒著的烈火。

　　待暗元素消失，霜寒劍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模樣，只不過劍柄上卻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層。

　　鳳荒連忙松開手將霜寒劍收進了空間戒指。

　　冷衾鳳輕飄飄的轉了個身，用背對上鳳荒，強行扭轉了話題。

　　“你知道雙頭鬼面輪么？”

　　鳳荒收回劍站直了身子，手卻按住了腰間的匕首。

　　“知道。那玩意，不是已經滅絕很久了嗎？”

　　“孤陋寡聞。”冷衾鳳讓開堵住洞口的身體，朝著洞穴中央走了過去，鳳荒連忙跟上，“雙頭鬼面輪，土系魔獸，擁有兩種不同的形態。一種是植被，一種是魔獸。作為植被時，外形是巨大的，擁有食人花外表的樹木，具有堪比同為土系魔獸巖王龜的防御力。作為動物時，外形是雙頭蛇，有劇毒。”

　　鳳荒越過冷衾鳳之后便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鳳枕鳶。

　　“你和我說這個干什么？我姐她怎么了？”

　　冷衾鳳站定在距離鳳枕鳶和鳳荒姐弟不遠處的位置，微微側過了臉：“這百年以來，我都待在這個山洞里。世人皆知雙頭鬼面輪已經滅絕，卻不知道，雙頭鬼面輪只是被圣光神教滅殺殆盡隨后藏了一只雌性在教內而已。”

　　鳳荒低下頭確認了一番鳳枕鳶的情況，發現并無大礙之后便松了一口氣：“雙頭鬼面輪，可是魔獸中最頂級的存在，圣光神教那伙人想要當然也是很正常的，滅了鬼面輪一族，然后只給他們自己留一只也是正常的。畢竟鬼面輪這玩意可以單雌繁殖。”

　　“鬼面輪可是魔獸中最高級的，他們怎么可能就這么任由圣光神教擺布呢？”

　　在鳳荒注意不到的地方，冷衾鳳藏在袖子里的手輕輕地壓上了腰間的傷口。

　　“你的意思是——”蹲在鳳枕鳶身側的鳳荒忽然站了起來：“這個山洞里藏了——哦不，應該是曾經藏了一條雙頭鬼面輪，而她，就是從圣光神教里逃出來的？”

　　冷衾鳳挑了挑眉：“正是。”

　　鳳荒的五官有些扭曲了起來。

　　聲音似是咬牙切齒的質問：“你瘋了？”

　　“現在不比從前，你、我，都不夠保護好鳶兒，必須得找到更多和我們一樣強大的人或魔獸去保護她。”

　　冷衾鳳的衣領被鳳荒用兩只手抓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掌握盡了世間一切的、十四洲的主宰之神了？你救了我姐姐，沒錯。但是你付出了什么，難道你自己不知道、不清楚嗎？你除了失去了你這一雙眼睛以外，你的實力還直接從一個半神成了個廢物。從此修煉速度非常非常緩慢，每一次突破都會把你的內臟攪成肉泥？就你這樣，你竟然還花了一百年的時間去堵一只雙頭鬼面輪？你不要命了。”

　　“我死了，十四洲就會死。所以我沒那么容易死。”冷衾鳳骨節分明的手蓋上了鳳荒握住他衣領的雙手：“你知道的，你的命運，你姐姐的命運。你們注定不能夠隱姓埋名安安穩穩生活一輩子。你們是為戰斗而生的。你們是為涅槃而戰的。哪怕是我，都改變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到更多有實力的人、魔獸、擬人族去保護你姐姐。”

　　鳳荒咬了又咬牙，最后還是松開了冷衾鳳的領子：“你臉真白，小白臉。”

　　冷衾鳳頗帶嘲諷口氣的笑了笑：“我天生膚白，好看。”

　　“那你這臉色也不是正常的，你怎么回事，玄月山莊里面那個虛影到底怎么破掉的。”

　　鳳荒略帶困惑的看了一眼冷衾鳳。

　　他是鳳枕鳶的弟弟，也算是冷衾鳳為數不多的好友。

　　他知道冷衾鳳一切秘密，對冷衾鳳了如指掌。

　　他們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是卻是最鐵的兄弟。

　　冷衾鳳忽然頓住了，再開口時，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頗有些一蹶不振的意味。

　　“或許你說的對，我現在，早已不是主宰眾生的神了。我，只是個廢物。”

　　鳳荒橫了一眼冷衾鳳：“只有你能娶我姐姐。你不能是個廢物，也不會是個廢物。到底怎么回事？”

　　冷衾鳳矮身輕輕地將鳳枕鳶的肩膀扶了起來靠在了自己的懷里。

　　骨節分明的手愛憐的撫上了鳳枕鳶那一頭熠熠的銀發。

　　“其實也沒什么，被鬼面輪，咬了一口。”

　　“哈？”鳳荒也蹲坐了下來：“我就特別討厭你這種假裝沒事高高掛起的裝閑適態度。哪怕你現在不如萬年前強了，但好歹也是個神，怎么可能打不過一只鬼面輪，你干嘛了？而且你不是要鬼面輪保護我姐嘛，你殺她干嘛？”

　　冷衾鳳沉默了一會，再開口時聲音便放平了許多：“她不愿意。所以我拿走了她的蛋。”

　　“你真是個瘋子。”鳳荒砸著嘴搖了搖頭：“怪不得會被咬。鬼面輪的毒很難解的，你現在解掉沒？”

　　冷衾鳳又陷入了一段冗長的沉默。

　　“……你姐姐幫我解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姐姐的醫術可不是吹的，她可是傲月的親傳弟子呢！”

　　鳳荒卻好像沒察覺到半點不對。

　　冷衾鳳將鳳枕鳶移交到了鳳荒的懷中，鳳荒一愣隨即順從的環住了昏迷中的鳳枕鳶。

　　一枚晶瑩剔透拳頭大小的蛇蛋被冷衾鳳從空間戒指中取了出來遞到了鳳荒面前：“你姐姐……為了救我，把我的蛇毒從傷口吸出去了。你知道鬼面輪的毒性有多強，雖然中毒不深，但是如果不及時治療恐怕會有危險，而且她把燕無歸給她的血清全都給我了，雖然直接灌嘴里稍微有點粗暴——但是起效了，我現在應該是沒什么大問題了。我現在還有些別的事得去辦，這個是鬼面輪的蛋，就先交給你了。我給鳶兒吃了紫欒丹，她六個時辰內就會醒過來，但是毒的話——我走之后，你立馬帶著鳶兒出去，回漠國找燕無歸要他的血清治鳶兒。”

　　“燕無歸？他也在下五洲？”鳳荒皺了皺眉：“他不是死了么？被圣光神教的凈化之光凈化掉了。”

　　“沒有。具體怎么回事我下次再和你解釋，你只要知道他現在是漠國的四皇子就可以了。帶著鳶兒去找他施救，知道了嗎？”冷衾鳳微微垂下了頭。

　　“知道了。”鳳荒沉這眸子點了點頭。

　　“照顧好鳶兒。”冷衾鳳淡淡的甩下一句話，抬起了一只手，張開手掌。

　　精神力屏障上的湖泊中的水隨著冷衾鳳手掌的轉動也開始旋轉了起來。

　　最后，湖泊中的水猛地飛濺在空中，宛若時空靜止一般定滯住了。

　　冷衾鳳腳下一轉，縱身一躍，飛身至洞穴之上

　　鳳荒皺了皺眉，一把抱起昏迷中的鳳枕鳶，腳下一轉，跟著一躍追著冷衾鳳離開了洞穴。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鳳荒環抱著鳳枕鳶立在已經恢復了原樣的湖泊邊注視著踏在半空中的冷衾鳳：“傲月，沒死，對么。”

　　鳳荒只看到空中的冷衾鳳緩緩勾起了一抹極淡的笑容，開口說了句什么，隨后便轉過身消失在了原地，再也尋不著蹤跡。

　　那一句話隨著湖邊清涼的微風吹到了鳳荒的耳邊，也吹入了他的鼻腔，眼角和腦海。令他整個人都是狠狠一震。

　　他說——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