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或話音剛落便將局面扮回,滿朝文官心里贊嘆不已,公孫相公果然沒叫他們失望。
可公孫或還沒打算如此放下,繼續道“寇大人,謀殺大周官員何罪?”
寇大人便是寇文懷,大周刑典同知,是這朝廷中少數的中立派,蓋因刑典是一個敏感部門,選一個中立的官員雙方都放心,可寇文懷的處境只有他自己得知。
“回公孫相公,故意殺人者死罪。”寇文懷滿嘴苦澀,到底沒能從這漩渦中脫身。他今年已經七十又二,上月便有告老還鄉的意思,只是因為蝗災爆發圣天子沒時間搭理他,要是當時自己掛印而去也就什么事都沒有了。這下可好,圣天子或是滿朝文官清流,他必是要得罪一個。
寇文懷話落,公孫或就再沒說話,在公孫或看來自己一方已經勝利,還是不要刺激圣天子的好,以免圣天子狗急跳墻。文官雖然逼宮但是必須維持圣天子的威嚴,能欺之以方卻不能欺之以非道。
圣天子貌似已經沒有了翻盤的希望,就在滿朝文武也以為這件事最終以相權獲勝而告終時,吳桂德出現了。
“大家,圣母皇太后來了。”
吳桂德聲音不大,甚至算得上溫柔,可大殿上的文武都聽得個清清楚楚。圣母皇太后已經十多年沒有參與朝政了,看來今日形勢不容樂觀啊。
朝中大多數文武是第一次見圣母皇太后,往日更多的是聽聞,但只是如此雙耳也快聽出繭子了。若不是圣母皇太后近些年深居簡出,恐怕圣母皇太后的威名未必弱于神武大將軍。
今日他們算是見識到圣母皇太后的威望了,先前不肯跪拜圣天子的公孫或和獨孤信利落的跪倒在地,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圣母皇太后昂首挺胸,雙手自然下垂,信步走到獨孤信身邊將獨孤信扶起,笑道“獨孤將軍真是虎父無犬子。”
獨孤信這老貨嘴快扯到后腦勺,激動道“圣母皇太后過獎,老臣慚愧。”這才扭過頭扯著嗓子訓斥道“你們四個憨貨,還不給圣母皇太后請安?”
四兄弟齊聲請安,聲音似洪鐘,圣母皇太后笑得合不攏嘴“好好,都是大周的好兒郎。”
圣母皇太后轉過頭瞥了公孫或一眼,冷哼一聲換了顏色,大殿中沒有傻子,都能看得出圣母皇太后前后態度的差別,公孫或還哪有之前的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幾滴冷汗自額角凝聚,偏偏還不敢伸手去擦。
待圣母皇太后走到群臣前頭才不帶感情的說道“公孫大人平身吧。”
“吳桂德,還不給圣母皇太后搬一張椅子?”圣天子呵斥道,卻被圣母皇太后打斷。
“不必了,哀家只是來看看河內侯云中天遇害一案進展如何?”
公孫或暗道不好,萬萬不能叫自己一番努力付之東流,只好硬著頭皮道“請圣母皇太后避嫌,此案嫌犯孫叔齊乃河陽郡主之子,而河陽郡主是圣母皇太后義女。”
——嘩——朝堂之上一下炸開了花,早先他們只知孫叔齊是神武大將軍之子,雖然神武大將軍余威尚在可畢竟人已經沒了,可圣母皇太后絕對是一個活著的最粗壯的大腿,為何公孫大人先前不如實和他們說,這下真是踢到鐵板上了,為了些許權力之爭何苦來哉。
文官們其實也并不是鐵板一塊,與武將的令行禁止相比,文官們各有各的小心思,如今圣母皇太后就像一根插進他們這個松散聯盟中的釘子,聯盟眼看土崩瓦解,即將被圣天子和圣母皇太后二人聯手擊破。
公孫或靈機一動,給了薛印一個威脅的眼神,薛印一咬牙“請圣母皇太后避嫌。”
公孫或的幾個鐵桿黨羽一狠心也跟著附議“請圣母皇太后避嫌。”
眼看著剩下的墻頭草也被這幾人裹挾,公孫或不可察覺的一挑嘴角。
圣母皇太后冷眼旁觀,待這些文官聲音弱了才清了清嗓子,聲音傳到大殿每一個角落。
“哀家從沒有否認過孫叔齊是哀家的外孫,也永遠都不會否認,至于讓哀家避嫌。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普天之下誰不是哀家和圣天子的兒女臣民?難道這天下所有人觸犯了大周律法哀家和圣天子都要回避么?干脆這圣天子你們來當?還是說你們是些狼心狗肺的無君無父之輩?”
“臣惶恐,請圣母皇太后責罰。”公孫或剛站起身就又麻利的跪倒在地上,不住的叩頭,若是被圣母皇太后扣上無父無君的帽子,他這個樞密相也就當到頭了。
圣母皇太后輕笑一聲,語氣不屑“公孫大人心虛什么?公孫大人一直盡忠職守,是百官的表率,哀家自是看在眼里,圣天子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也看在眼里。更何況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哀家自是不會干擾律法公正。”圣母皇太后停頓一下又轉頭看著寇文懷。
“寇大人,大周律中關于保辜是如何規定的?”
寇文懷驚詫不已,吸了一口涼氣“保辜者,以刀劍傷人限半日,限內死者,依蓄意殺人論,其在限外及雖在限內,以他故死者,罪減三等。”
“那云中天何時死的?”圣母皇太后追問道。
寇文懷支支吾吾,圣母皇太后擺擺手一字一句道“讓哀家告訴你,過了一日云中天死在家中,所以哀家的外孫只是傷人,至于我外孫殺了河內侯更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寇大人可以結案了。”
朝中文武總算見識到了圣母皇太后的厲害,也不怪公孫相公先前如此畏懼圣母皇太后,要是圣天子有其母一半的功力,恐怕他們早都回家放牛砍柴去了。
寇文懷清了嗓子,嚴肅地道“根據本朝律法,奮威校尉傷人一案可以結案......”
“等等。”圣母皇太后再一次打斷,這次不只是滿朝文武詫異不已,就連圣天子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您老人家也太欺負人了。
可圣母皇太后要是會在乎別人的看法也就不是圣母皇太后了。
“哀家記得,非重罪可以罰俸繳納錢財抵罪,寇大人莫要將這件事忘了。”
不等寇文懷繼續宣布判決,圣母皇太后自顧自的說道“可惜哀家的外孫才七品武官,年俸才黍米三十擔,遠不夠抵罪。”圣母皇太后說完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圣天子。
圣天子一激靈,馬上回過味“擬旨,著封孫叔齊為奮威侯,年俸兩千擔,食三百戶。”
圣母皇太后扭過頭“寇大人,這回夠了么?”
寇文懷腦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只是麻木的點頭“夠了,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