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連續地下著雨,他的身子酸澀疼得難受。
因為太冷,他其實已生病了,身子微微地發著燒。但是沒有藥,也沒衣服添加。不管怎么樣的難受都必須要咬著牙,起來做那些臟累的活路。
在山坡上,他跟著一群附民干著活。
只是他單獨在外,在人群外,一個人。
一個人用力地做著活。
到了吃飯的時候,附民們都有家人送飯來,只有他,沒有吃的。
沒有經過允許他也不敢停止干活。又餓又累又冷,加上生病,身子哆嗦著,但是還是只有硬撐著。
幾個頑童揀起地上的泥塊和碎石扔打他。
東西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只有把自己的頭抱住,閃避著。
身子顫抖著,繼續做著做也做不完的活路。
一個附民還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喝斥那些頑童,止住他們的劣行。
附民們坐在那里,七嘴八舌,聊起天來。
“我看見公子和姑娘跟著姑爺往莊園外走呢?!?p> “聽說公子要跟姑爺到他未來的夫家去,拜見姑娘未來的公公婆婆呢!”
“姑娘也跟著一起去?!?p> 在那里顫顫巍巍做活路的奴隸,聽了這些話,他停了下來。
本來就灰黯的臉,更加的沒有一絲血色了。
“哎呀,姑娘一旦嫁走了,可就難得見她一面了!”
“嗯,那可是難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夫家又遠,幾年半載的,可就難得回娘家一趟嘍!”
“過個一年半載,姑娘就要抱小公子嘍!”
說到這兒,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施玥:“……”
彎著腰站在那里,呆呆的,就像一個木雕。
神情那樣的,那樣的悲愴。
他轉過身,向前走去。
“呃,你干什么?不干活了?到哪里去?!”
附民朝他呦喝。
這個賤奴就像沒有聽見似的,直直地朝前走。
他走下山坡,淌過那條小河,又爬上另外一個山坡。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腳下的鐵鐐,有時候被地上的荊棘袢住,差點跌倒幾次。他就像沒有感覺似的,依然直直地朝前走。
踉踉蹌蹌地,竟然小跑起來。
終于他來到一個山頭,停了下來。
在他站著的這個山頭下,他看見了幾個人騎著馬緩緩走了過來。
那個莊園主和他的妹妹,還有那個高貴的年青公子。
這個囚奴躲在大樹的后面,再也不敢向前走一步,更不敢張口發出聲響。
看見那個女主人,年青的女主人,臉上紅撲撲的,跟著那個英俊的公子說笑著什么。
她的兩只眼睛,灼灼地閃耀著光芒,青春而又活力的光芒。
不時輕抿嘴唇,淺淺地笑。
他們沒有看見山坡上這個賤奴,一起說笑著騎馬從這個囚犯站的坡下走了過去。
施玥痛苦地閉上眼晴,一動不動,就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全身簌簌地發抖。
終于實在無力,依著樹干滑下,靠著樹癱坐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站起身,緩緩地,緩緩地向人群走回去。
見他回來的那些附民,當然是不會輕饒他的。
“賤人,跑哪里去了?這么晚才回來!”
“你的活路也不干!”
賤奴就站在那里,呆滯木然,不說一句話。
附民見他這樣,更是惱火,自然少不了地懲罰。
賤人任他們打罵著,就像一個沒有生命和感覺的物體,只是有時控制不住的呻吟從他嘴里發出。
附民們見他這樣與平時不一樣,有些詫異。
打罵了幾下,覺得沒有意思也就散了。
就剩下這個奴隸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風一股一股地刮在身上,刮在傷口上,刀子刮一般的疼痛。
天上又開始飄起雨來,漸漸地越來越密,越來越密。
把整個天地都給籠罩起來。
天色,也暗了下來。
實在太餓了,太冷了。
囚犯從半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努力爬起來,四處看,黑夜里迷茫的雨幕里哪里有點可吃的呢?
他走到白天附民們吃飯的地方,低頭仔細地尋找,企圖撿到點他們嘴里漏下的食物。
他失望了。
他餓得太厲害了,身子止不住微微哆嗦。
抖抖索索地向山坡下走去,向著人聚居的地方走去。
他小心地四處看,注意著不要有人過來,不要讓他們看見自己,看見自己這個賤人,又該是怎么樣的打罵羞辱??!
附民家家緊閉著門,從窗戶透出點點燈光,在雨的夜幕里顯得好溫暖!
卑賤的人看著這溫馨的夜景,聞著人家戶里飄出來陣陣食物香味,空空胃里“咕咕”地響。
是這樣誘人??!
他停在一戶人家前,從窗戶看見屋里人做著飯,聽見炒菜的聲音,越發的饑餓了!
已有一兩天沒進食了,做著做不完的話路,也不準自己休息,身體疲乏之極不說,已是餓得前肚皮貼后背了。
餓得身子發抖,眼都有些花了。
他看著屋里的人圍坐在桌前吃熱騰騰的飯,止不住大口咽口水。
盡管這么餓,他卻還是不敢去敲門乞食。
這莊園里的人都仇恨著自己,厭棄自己,有誰,有誰肯舍點吃的給自己?
敲了門,只有嘲笑,趨趕,甚至又可能是打罵!
門開了,有人走出來,施玥急忙隱在樹后,轉身大步逃去。
屋里人聽見動靜,尋聲看去,看見一個人影急急走去,拐過彎不見了。
耳邊聽見那人腳上鐵鐐在地上滑過“嘩嘩”的聲響。
他把手中盆里的水倒在地上,又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奴隸受了驚嚇,不敢再靠近人家,他慢慢向山坡走去,走向自己棲身的那四面漏風的冰冷的破屋。
他走著,走著,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