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說就一直跪在這，直到你認(rèn)識到自己的自私任性為這個家?guī)砹硕嗝创蟮膫Α⒅钡侥忝靼讖慕裉炱鹉愕募缟媳池?fù)著什么樣的責(zé)任，直到你爹用命換來的教訓(xùn)能讓你有所成長，不至讓他生前死后都要為你操心，魂魄不安！”

　　陸夫人說著說著，豆大的眼淚不住地順臉流下，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她瘦弱的手緊緊攥著太師椅的扶手，指甲劃在上面，刻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跡！

　　陸清塵依舊一言不發(fā)，靜靜地跪在那里，像一尊沒有了生命的雕像。

　　小翠進(jìn)來，將陸夫人從椅子上攙扶起來，準(zhǔn)備將她扶進(jìn)廂房休息。陸老爺過世后，陸夫人就一直在操持家事等著少爺回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現(xiàn)在，少爺終于回來了，該讓夫人好好休息了。

　　臨出門之際，陸夫人回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依舊無動于衷的樣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邁了出去。

　　“翠兒，你說，是不是我們平日里太嬌慣他了，枉他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卻沒想竟學(xué)得如此肆意妄為、叛經(jīng)離道！”

　　“夫人您別這么想，翠兒覺得，少爺肯定有他的苦衷，待他想明白了，自然會告訴您原因的。老爺已經(jīng)走了這么久了，人死不能復(fù)生，您還要多加保重身體，您莫要再過度傷心，將來少爺還需要您的幫扶呢！”

　　“希望他以后別在叫我失望了，那樣，老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唉！”

　　小翠將陸夫人送回了房間，趕忙去端了清水毛巾送去祠堂，她剛剛找看門老劉頭要來了創(chuàng)傷藥揣在懷里，想著一并拿給少爺。他額頭上的傷口沾了那些腌臜紙灰，若再不洗凈上藥，怕就真是要留疤了。

　　“少爺，讓翠兒給你上點(diǎn)藥吧，留了疤就不好了……”

　　“有些教訓(xùn)，總要留點(diǎn)傷疤才能記得住！”

　　雖然陸清塵他心里也明白：有些傷痕已經(jīng)刻入骨髓深入心肺，皮相上有沒有疤，根本無所謂罷！

　　小翠知道自己不可能勸動少爺，知趣地端著東西退了出去。

　　已是深秋，森森涼意透過地上的黃色蒲團(tuán)自膝蓋而上傳至全身，陸清塵全無感覺，任憑兩條腿跪得麻木毫無知覺，心里卻空空蕩蕩地毫無思緒，猶如行尸走肉一般。

　　老天爺終是沒給這蕭瑟的秋日里再增添一場冷雨，窗外只有空蕩蕩的風(fēng)。

　　不知從哪里被吹過一片蜷曲枯萎的樹葉，撞在廊前的紅柱子上，清脆的“啪”的一聲，粉碎一地，又被風(fēng)悄然吹走。

　　夜，很漫長，失眠的夜，更是漫長得令人心寒。

　　“夫人，少爺已經(jīng)跪了一晚上……”翠兒低聲說道。

　　陸夫人沉默不語，這一晚，她又何嘗不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未眠。丈夫的離世已經(jīng)讓她無比傷心難過，這一年多來，家中諸多瑣事都落在她一個婦人的肩上。終于盼到兒子回來，卻又依舊什么都不對她講，她滿心的痛苦無人可說，早已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想到這，陸夫人又紅了眼說：“讓他接著跪吧，跪到他愿意說出原因為止！”

　　可是再一想到兒子額頭上的傷，她又有些心疼而于心不忍，便又柔聲說道：“他頭上的……你去給他擦凈上藥……輕一點(diǎn)，別，弄疼他！”

　　小翠歡喜著“哎”了一聲，知道夫人已經(jīng)沒有那么惱少爺了，輕快跑了出去。

　　祠堂里。

　　陸清塵前日趕路回家，到家之后得到父親去世噩耗便匆忙趕去墓地，他三餐未吃如今在祠堂中又跪了一整晚，人有些昏昏沉沉。

　　小翠給他上藥之時，溫?zé)岬拿矸笊项~頭，痛感襲來才讓他復(fù)而清醒了些。

　　“少爺，一會兒我請夫人來祠堂，您和她好生認(rèn)個錯，夫人這么疼您，還特意讓我來給您上藥，想必是準(zhǔn)備原諒您了，您好好認(rèn)錯，她便不會舍得讓您再跪了。”

　　小翠上好藥之后就出去請陸夫人。

　　陸清塵腦中正思索著該如何向母親解釋之時，卻突然聽到小翠在院中喊著跑了回來

　　“少爺，少爺，不好啦，夫人她暈倒了”

　　“暈倒了？快去請郎中！”

　　陸清塵說著便要站起來，可是雙腿早已麻木不聽使喚，剛要起來便又酸軟地?fù)涞乖诘亍?p>　　“劉伯已經(jīng)去請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小翠趕緊伸手?jǐn)v起陸清塵，半拖半攬著，將他扶進(jìn)東廂房。

　　陸夫人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紙一般，氣息微弱。

　　陸清塵跪臥在床前看著母親虛弱地樣子，心中悔恨難當(dāng)。他緊緊握著母親的手，竟發(fā)現(xiàn)她曾經(jīng)柔軟的手掌上已經(jīng)有了薄薄的繭子，粗糙不已。

　　陸清塵轉(zhuǎn)頭問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小翠被問的一怔！

　　“從昨天我回來，就沒看到張媽和小浣她們，人都到哪里去了？”

　　“老爺過世前，有樁買賣出了問題，綢緞莊被抵了債，家中所剩銀錢不多。所以，夫人給了張媽她們每人一些銀子，算是安置費(fèi)，將她們遣散了，現(xiàn)在家中就只剩下我和看門劉伯了……”小翠低著頭說。

　　怪不得母親的手上會起薄繭，家中少了下人，恐怕很多事她都要躬親而行。母親養(yǎng)尊處優(yōu)這么多年，從未料理過家事，父親過世，他又不在身邊，她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婦人想來是吃了不少苦罷！

　　陸清塵心中酸楚不已，看著母親發(fā)間隱隱閃現(xiàn)的根根銀絲，暗罵自己竟如此自私。過往十幾年只顧著埋頭于自己專注的事情，從未多加關(guān)心過父母雙親。如今，子欲孝而父已不在，以后一定要長久地陪在母親身邊，時時關(guān)心照顧她，才不枉讀了多年圣賢書，習(xí)那忠孝仁義之禮。

　　身后，老劉頭已經(jīng)請來了郎中要為陸夫人請脈。

　　陸清塵慌忙起身，站到一側(cè)，看著老郎中閉著眼細(xì)細(xì)診脈，心中焦灼不已。

　　“我娘她……”

　　“老夫人并無大礙，只是操勞過度導(dǎo)致，老夫開上幾付進(jìn)補(bǔ)的藥即可，少爺無需擔(dān)心！”老郎中捋捋花白的胡子說道。

　　陸清塵松了口氣，待老郎中寫下藥方便請他去正堂喝茶，又囑咐小翠趕緊前去抓藥。

　　那只小翠卻很難為情地說道：“少爺，家中早就沒了進(jìn)項，前幾日，夫人典當(dāng)了幾件首飾，得來的銀子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藥鋪那地方又從不肯賒賬……”

　　陸清塵從小雖然算不上錦衣玉食卻也是吃穿不愁，從未想過有一天家中會面臨如此窘境，好在他從盤州回來這路上花銷不多，琴無涯贈予的銀子還剩下十幾倆。趕忙讓小翠找出來，拿好了前去抓藥。此時，他心中真真是心酸無比。

　　陸清塵給母親蓋好被子走出廂房，看著送走郎中的老劉頭著急忙慌地去廚房燒水，趕忙喊住他，問他家中如今到底是怎么個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