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覺得，自己最近見拐子的次數是不是太多了，怎么覺得昨天才看見他，今天他就又來了。

　　看著門外笑嘻嘻的拐子，村長的額頭抽痛了幾下，他深吸了一口氣，快步地走過去把門拍上。

　　“嘿你個老頭！”

　　拐子沒防備，被拍了個滿臉，急忙伸手抵住門，硬是從門縫里拱了進去。

　　“出去出去，”村長趕鴨子似的往外攆著拐子，“看見你準沒好事。”

　　拐子厚臉一笑，死皮賴臉地站住了腳：

　　“別啊，俺這次絕對不是來找事的，俺女人說了，這兩天想去城里一趟，俺是來跟你借車的，就村里的那個舊三輪，你說那車，平時就放那兒，也沒人用，借俺使使唄。”

　　村長老臉一板，覺得果然不應該放他進來。

　　“還說不是來找事兒的？借車？車在那兒不假，關鍵是你會開么？”

　　拐子自信地一抬腦袋，笑道：“那咋不會，又不是汽車，檔一掛，輪一動，那俺肯定能開出去。”

　　村長實在懶得跟這種人說話，轉身就要回屋。

　　拐子一看他得走，趕緊上前抓住他，倆個腿腳不利索的人就這么在院子里拉扯起來。

　　“俺說真的，一個破三輪有什么難開的？又不是城里的小轎車，就算平時俺沒開過，看也看得多了。”

　　拐子不依不饒道。

　　村長氣得差點用拐棍砸他：“你也就嘴上有勁兒，說得真容易，你以前騎個三輪自行車都能翻進坑里，更何況跑油的，你自己掉坑里摔死不要緊，你就不怕把你媳婦摔出個好歹來，要俺說，你家那女人也是胡鬧，你心里沒個數，她心里也沒數！”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繼續在院子里拉扯著，誰都說服不了誰，正在這時，外面有人進來了，人還沒看見呢，就聽著門口有兩聲羊叫。

　　“大伯，你要的羊羔子我給你拉過來了。”

　　那人從照壁后面冒出頭來，拐子一看，是李池。

　　“呦，拐子哥也在，”李池剛想跟拐子打了個招呼，就看到院子里這兩個人鬧出的陣仗，“大伯，你倆……這是干啥呢？”

　　“沒啥沒啥。”

　　村長和拐子一起笑著，齊齊地松了手，一派和氣。

　　李池的手里牽著兩只羊羔子，一個賽一個的雪白，大眼睛提溜溜的，看得拐子一陣稀罕。

　　“哎呦，”拐子趕緊走過去，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真好看，哎你看看這毛，一點雜色都沒有，這公的還是母的啊……”

　　被羊羔子吸引，拐子一下子就忘了正事。

　　村長沖著李池使了個眼色，自己慢慢地往后退，進了屋就趕緊把門插上。

　　拐子聽著插門的聲音，這才驚覺村長居然溜了，剛想回頭叫嚷，就聽身后的李池“噗嗤”地笑出了聲：

　　“不是，拐子哥，你倆到底干什么呢，怎么我大伯還要躲著你？”

　　拐子把臉皺成了菊花，唉聲嘆氣地跟李池說著女人是怎么給自己交代任務的，村長又是怎么不答應的，村長不答應的話，自己回到家以后女人又會怎么罵自己，說到心酸處，簡直要落淚。

　　“算了吧，拐子哥，”李池拍拍拐子的肩膀，“我大伯說的對，那三輪真的不好開，剛才我在來的路上，還看見路邊翻著一輛呢，人還在地上躺著等待救援，那血流得滿地都是。”

　　“那咋辦吶？”拐子繼續苦著臉，“那婆娘說了，這幾天就想進城里，她自己又有點別的心思，不想搭村里人的車，給俺下命令了，說俺要是借不著車就甭回去了。”

　　李池了然，也不問女人是啥心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道：

　　“那你們要是今天有空，我正好開的皮卡，帶你們一程可還行？可是我不能送你們回來，到時候你們得自己想辦法。”

　　“好說好說！”

　　拐子眼睛一亮，其實他也正在發愁，雖然嘴上說得好聽，但畢竟自己從來沒碰過車，真讓他開，他心里還真有點打怵。

　　兩人說定了今天去，剛準備從村長家出去，就聽身后的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村長倚在門框上，急聲叫住拐子：

　　“拐子！”

　　拐子聞聲，嘚瑟地扭過頭來，鼻孔看著村長，道：

　　“咋的？你不借俺車，你侄子送俺，還是城里來的人大方，就不像你個老頭，摳！”

　　村長的嘴動了動，沒接拐子的挑釁，看他那樣子，明明是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

　　拐子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奇怪地看了村長一眼，擺擺手就走了。

　　村長嘆了口氣，自語道：

　　“帶出去不要緊，能不能帶回來還是個問題呢，唉，算了。”

　　村長搖搖頭，重新把門關上。

　　兩人到了拐子家，拐子跟女人說了說情況，表明了李池只能送一趟，不管回來的，女人點點頭，表示沒問題，反正自己只是在發愁那些東西該怎么帶而已，至于回來嘛，她有信心在天黑前只帶著錢回來。

　　等到女人和拐子一盆一盆地往車上端靈芝的時候，李池這才明白為什么拐子要借車，也明白了為什么女人不愿意搭村里人的車。

　　“嫂子的心思可真是巧。”

　　看著一盆盆精致的靈芝盆栽，李池不由地贊嘆道，雖然他知道被摘下來的靈芝都是已經停止了生長的“死貨”，但它們都是木質的，只要處理得當，過再長的時間都不會腐爛。女人用木頭樁子挖的盆子，看著盆子的邊上都用砂紙細細地打磨過了，外壁薄薄地刷了一層清漆，只是……

　　李池皺皺鼻頭，看這些木頭上的漆也不像是新刷上去的，應該是在外面晾了很久了的，怎么味兒還這么大？

　　雖然李池沒多嘴，但是女人卻看出來了，抽空埋怨了一句：

　　“早先的一批我都晾了至少兩個多月了，后來也斷斷續續地做了一些，味道還是大得要命，這還多虧了外面那個家伙買的破漆。”

　　在外面裝車的拐子打了個驚天的噴嚏。

　　外面的路上時不時地路過幾個人，一看著有人，拐子就用車上的油布把東西遮上，別人問起來，拐子也只說是自己一會兒要跟著李池去城里進雞飼料，那些人也不疑有他，笑了拐子幾聲就各忙各的去了。

　　女人趁著空兒去了王大娘家一趟，把光宗暫時放在那里，說是晚上回來領他，王大娘最是喜歡光宗，自然沒什么不樂意的，滿口就答應著會好好地照顧光宗。

　　等女人回來后，約摸著也就一刻鐘的功夫，東西就全上了車，李池的車是皮卡，副駕駛雖然能坐兩個人，但女人還是嫌棄地把拐子趕到了車后斗上坐著。

　　拐子沒辦法，只得在后斗上鋪了個墊子，又進屋去抱了件別人丟的軍大衣，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地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