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貢院角門一開,一個兵士和一個舉子模樣的黑衣人半扶半拖著溫郁白走了出來。
“大哥!”溫雪如忙搶身過去,湊近一看,只見溫郁白面如金紙,雙目緊閉,顯然已經昏過去了。
溫雪如顧不得有外人在,抓著溫郁白的手嚎啕痛哭,“哥,你怎么了?你睜開眼睛啊!”
扶溫郁白的那兩人見她涕淚交零、大聲吵嚷,都皺起了眉頭。
紀煙雨閉了閉眼,實在是忍不下去,轉頭一使眼色,柳兒、羽兒忙上前死活架開了溫雪如,賴大和春生則從對方手中接過昏迷不醒的溫郁白。
紀煙雨上前對幫忙扶溫郁白出來的兩人施禮,“小女子代表哥謝謝二位。”
那兵士看見了紀煙雨的臉,眼珠都不會轉了,目瞪口呆地矗在那里,還是旁邊的黑衣舉子咳嗽一聲,“小姐莫要客氣,我輩讀書人本應該互相幫忙。”
紀煙雨皺了皺眉,避開那兵士直勾勾的目光,倒是向黑衣舉子這邊邁近一步,她抬頭一看,不覺一怔!
這個年輕人長得實在是………太丑了!
五短身材,高高的額頭,泛黃的發髻,臉上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像被磨盤碾過一遍,歪歪扭扭的。
唯一說得過去,就是一雙眼睛,雖然細細小小,難得眼神清正明亮,黑衣舉子看見紀煙雨的容色也只微一吃驚,很快就恢復了淡定神色。
紀煙雨眨了眨眼,迅速調整好了臉上表情,看了看貢院的大門,忽然道,“公子,敢問您出了門,還可以回去接著考嗎?”
黑衣舉子搖了搖頭,“不能。”
別說紀煙雨,連旁邊的賴大都倒抽可一口冷氣!
這可是三年一次的會試啊!為了幫助一個素不相識之人,這就輕易棄考了?
紀煙雨臉色無比難看,眼睛瞪得圓圓的,半晌尷尬道,“那豈不是耽誤了閣下!”
黑衣舉子將眾人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噗嗤”笑出聲來,“你們擔心什么?我是答完卷子才出來的啊!”
紀煙雨:………
賴大:………
這才中午,這人已經答完了!!!
看著眾人皆一臉懵逼的樣子,黑衣舉子咧開嘴笑了,越發丑得讓人不敢直視,“不信你們問他!”
他身旁的兵士見紀煙雨轉過頭來,登時臉又發紅,手足無措,好半天才靦腆道,“不錯,我方才正拖著溫公子的往外走,因他身量高,腿在地上咣當,這位史公子就直接交卷給主考大人,幫我扶他出來了!”
這是碰到學霸了!還是心地善良、樂于助人的學霸!
紀煙雨忙恭恭敬敬深施一禮,“史公子對小女表哥的恩情,小女不敢忘,永定侯府也不敢忘,還請公子告知姓名、住處,侯府自會派人酬謝!”
“你是永定侯府的小姐?”
史公子倒是認真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在意地一揮手,又伸了一個懶腰,“舉手之勞,算得了什么!就算沒有這事,答完了我也要出來的,在里面兩天半了,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實在太憋悶了。”
紀煙雨搖了搖頭,堅持道,“有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表哥醒了定是要問的,還請公子據實以告,要不小女也難交代。”
史公子禁不住又多瞧了她一眼,“你個小姑娘年紀不大,說話倒是一板一眼的,”他撓了撓頭,“算了,就告訴你,鄙人越州史求,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說罷仰頭哈哈一笑,負著手掉頭就走!
紀煙雨驚得目瞪口呆,這個狂放書生就是越州史求?
那,那個……本屆狀元公嗎!
眼看史求轉過街角就不見了,紀煙雨才緩過神來,恨不得拍一下自己的腦袋,“糟了!忘問地址了,這可如何去尋他!
沒等她喚賴大去追人,就聽那邊溫雪如的哭聲驀地高起來了,“哥!你怎么醒不過來啊……”
紀煙雨無奈回頭回頭,溫雪如忽然撲了上來,“表姐,你看大夫用針扎了我哥好幾下,都出血了,他還沒醒過來!這是怎么回事?”
紀煙雨忙幾步走到溫郁白跟前,只見羽兒找的那個大夫正在貢院門口施針,周圍已經聚集了幾個看熱鬧的老百姓。
紀煙雨心里暗埋怨大夫什么都不懂,當下吩咐道,“賴管家,先將表哥抬到車上,這路上人來人往,怎么好醫治!”
說罷指揮眾人將溫郁白抱上車,又感謝了貢院門口的兵士,才拎著大吵大鬧的溫雪如上了馬車。
一路急急顛簸回府,路上大夫已經下了幾針,溫郁白還是沒有醒過來。
紀煙雨無奈,又怕老侯夫人擔心,只得讓賴大封了眾仆役的口,自己則帶幾個人偷偷從角門將溫郁白抬進來,經柏樹林繞過迎春堂到滄浪居。
見溫郁白還沒醒轉,紀煙雨只好細問大夫,大夫只說體虛力竭,可以先喝點參湯順氣。
溫雪如忙一疊聲地要小廚房燉母雞人參湯,又將滄浪居鬧了個人仰馬翻。
紀煙雨無奈忙打發人去大廚房取食材,又擔心老侯夫人問起,只好打點精神回迎春堂,待老侯夫人午睡起來,方輕描淡寫地將溫郁白回府的事講了講,只說過分疲累,沒敢說他根本就是暈過去了。
老侯夫人知溫郁白中午就離開考場,心里也是堵得慌,這么好的一個孩子,竟然沒答完試卷,多可惜啊!她想親自去看溫郁白,被紀煙雨勸了好一會才罷了。
紀煙雨從迎春堂出來,只覺得額頭見汗,疲乏不堪,好巧不巧正好撞見廚房管事打發人來送參湯,說給侯府主子們都做了一份,先給老太太送來了。
紀煙雨皺了皺眉,“這不是平常,容你們這般送小意討主子開心,這參湯是給表哥準備的,他生病急需,你卻巴巴端著跑到這里來,便是祖母知道了也要數落你們!”
那送湯的婆子倒臊可個大紅臉。
紀煙雨截住她,就往滄浪居這邊來,還沒進后堂,就聽溫雪如在里面抽抽嗒嗒:
“大哥,這下可怎么辦?此前已經得罪了表姐,如今你到手的功名也沒了,我,我如何在京城訂親……難道真要回鄉,隨隨便便嫁個富戶?我不要,嗚嗚嗚!”
……這不懂事的丫頭可真該抽!
紀煙雨心里嘀咕,掀起簾子就走了進來。
溫郁白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冷著一張俊臉,面無表情地臥在床上,溫雪如坐在他床頭還要絮叨,見紀煙雨忽然進來,想到剛才的話估計都被她聽了,忙尷尬起身,“表,表姐來了……”
紀煙雨冷冰冰地看著她,“你哥剛醒來,你就給他說這個聽?”
溫雪如咬了咬牙,額頭青筋暴起,忽然拔高聲音道,“表姐,你是侯府小姐,自是前程似錦,哪能想到我這小戶人家的苦楚!”
紀煙雨怒極反笑,“是么?小戶人家哥哥就得拼死拼活給妹妹掙前程?妹妹就可以置哥哥身體于不顧、就可以對哥哥不敬了?這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