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大理寺。
“長生已經送回去了?”
“回大人的話,卑職已經將小少爺送回府。”
魏延往椅背上一靠,一手扶額,一手捏了捏山根,頗有疲憊之態。
楚尋忙趁機諫道,“大人忙了一整天,如今范翰林父子的口供已錄完了,大人還是趕緊回府休息吧。”
魏延搖了搖頭,“我沒事”,他閉了閉眼,忽問道,“這次兩個賊人沒抓到,應天府難道沒有解釋?”
楚尋搖了搖頭,“李大人說已經全力在城內緝捕,但兩個賊人功夫太好,似乎已經跑出城去了!”
“啪”!魏延一拍桌子,嚇得楚尋一個哆嗦,“什么賊人功夫好,分明是他們不想管!”
楚尋忙上前,“大人您放心,卑職已經動用了咱們的人,如今附近州府的眼線都已收到我的密報,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報來。”
魏延臉色這才好了一點,“上次紀家表妹在京郊遇刺的關鍵證物拿過來了嗎?”
“拿過來了,不過李大人老大不情愿。”楚尋忙呈上一只扁盒。
“哼,他自己拖著不辦,還不許我想想辦法!”魏延皺著眉打開了錦盒,只見里面有兩只白色布袋。
楚尋忙解釋道,“這個左邊的袋子裝的是當初晉王從案發現場帶回的兩只羽箭,另一個袋子裝的是永定侯后來又送去應天府的一只羽箭。”
魏延將兩個袋子打開,從中取出了三只灰羽羽箭,細細看了一番,“嗯,樣式倒像是江湖匪類常用的……不對!”
“大人,您看出來什么?”
魏延拿著羽箭對著燭光仔細看了看,“這三只羽箭的箭頭沒有任何磨損,甚至箭身上連刮痕也沒有,羽尾完整……這是新的羽箭!”
楚尋忙湊上前去,仔細看看,果然,魏延說的沒錯,這三只分明是嶄新的羽箭!
魏延臉色陰沉下來,“這個李炯名!存心捉弄我不成!”
楚尋皺眉道,“這此中是否有內情?要不大人明日下朝先去永定侯府,拿上羽箭,先讓紀大小姐認上一認?”
魏延本來想說還是從應天府入手,哪知鬼使神差般,話到了嘴邊竟然說了一句,“也好。”
他自己也是一愣,頓了頓,忙揮手讓楚尋下去休息。
楚尋趕緊答應,匆匆退下。
魏延將羽箭拋回盒中,只覺得心里煩悶異常,他在地上踱了兩圈,一把推開值房的窗子。
一輪圓月掛在夜幕中,寒星點點,整個府衙幾乎都陷入了黑暗,唯有這一處還亮著燈火。
魏延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紀煙雨與裴元啟牽手時的模樣,那般溫柔安定的神色、那光華流轉的雙眸是此前他從未見過的……稍微平復一點的內心又起了波瀾。
魏延從袖中抽出錦盒,輕輕打開,里面是一根小巧的金釵,釵頭一只展翅欲飛的金蝶栩栩如生。
本是見女孩散著頭發特地在旁邊的金店買的,不過,現在已經派不上用場了………魏延輕嘆一聲,又將錦盒合上,轉身將錦盒藏到了書架最深處。
…………………………
清晨,迎春堂院中一派春和景明。
溫郁白請安后,剛要步出正堂,忽聽身后紀煙雨喚他。
自打上次溫雪如惹出事端,溫郁白總覺得虧欠紀煙雨,每次見她都心生愧疚,如今聽紀煙雨喚他,忙回身拱手道,“表妹何事?”
紀煙雨一使眼色,羽兒忙當先走出院中,支開門口的小丫頭們,紀煙雨上前道,“表哥,煙雨有話要說,這邊請。”
溫郁白不知她是何意,愣了愣,忙跟了過來,兩人出了迎春堂,一路穿花拂柳,不一會兒,紀煙雨將他領到后院一處八角亭方停了下來。
亭中一張石桌,兩個石凳,旁邊兒一水的粉紅月季開的正艷。
“表哥請坐。”
溫郁白落座,眼見此處花樹掩蓋、頗為僻靜,他垂下雙眸,臉上覆上了一層薄紅,“不知表妹……有何事?”
紀煙雨見左右無人,忙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
溫郁白接過來一看,竟是一張魁星符!心禁不住“咚咚”直跳,面紅耳赤。
他實在沒想到,紀煙雨叫他來隱蔽之處,竟是為了給他這個?這是知道自己馬上參加會試,特地準備的?這說明……她心中……
他實在不敢想下去,低下頭,緊緊握著這符,連手都在微微顫抖。
“表哥!”
“啊!”溫郁白抬頭,見紀煙雨投過來關切的眼神。
“表哥,你不舒服嗎?”
“……沒,沒有。”
“那你臉色怎么這么白!”
“沒,我沒事。”
溫郁白搜腸刮肚,實在不知道這種時候,他應該對女孩說些什么,一句“謝謝”,似乎太輕,說別的呢?他又不會!
一時間不由得痛恨自己為何一論起文章時政便口若懸河,而在這女孩面前卻如此拙嘴笨腮。
只見對面女孩又從袖中摸出一物遞了過來。
又是一枚魁星符!
一送人就送一對!
這難道是京城的習俗?
溫郁白身子微微發顫,呼吸都不暢了,心里緊張得厲害!
紀煙雨見他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眼睛卻亮的驚人,忙起身關切道,“表哥!你真的無事?要不我去叫你的小廝來攙你先回去!”
溫郁白忙扶住石桌擺手,“……無妨,無妨。”眼神躲閃,竟不敢注視紀煙雨的眼睛。
“哦……”紀煙雨將信將疑,不過見他堅持,也不好多說,只得開門見山,“表哥,這是兩枚京城魁星閣的符咒。”
溫郁白點點頭,“我知道。”之前參加鄉試還是母親給他求的符呢。
紀煙雨怕他不明白,“一般科考之前,都是家人請來給考生祈福的。”
溫郁白抬頭,眼神中有什么東西閃閃的,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本來我想讓紀江澄看的,不過這小子讀書有限,估計也看不懂。”紀煙雨低著頭說話,也就沒留神溫郁白臉色的變化,指著符咒道,“表哥,你看看,這符背后的字。”
溫郁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將符翻轉過來,不由得臉上血色退個一干二凈,“這,這是……”
紀煙雨直截了當道,“你不覺得這是一道策問嗎?”頓了頓,“另一道似乎也是一道題目,煙雨說的可對?”
“………”溫郁白這才明白,今日紀煙雨叫他來,可不是為了送魁星符!
他咬了咬嘴唇,忙咳了一下,掩去眼中失望之色,穩了穩心神,仔細讀了一遍符上小字。
“表妹說的不錯,第一道是策問,論用人施政,第二道,前半句出自《大學》,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知鳥乎?后半句出自《詩經》,穆穆文王,于緝熙敬止。”
溫郁白凝神細想了想,“第二道是一道截搭題。”
“這是什么意思?”
“從四書中抽出完整的段落來考恐怕太過容易,故拿兩本書中有關聯的句子攢成一句,增加難度……恕我直言,這題目很難啊。”
紀煙雨沉吟不語。
溫郁白反復看了兩張符,“表妹,你這是從何處得來的,如何上面有應試題目?”
紀煙雨苦笑道,“如果我說這是今年的會試考題,表哥相信嗎?”
“啊!”溫郁白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