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昀對視頻通話有著異乎尋常的執念。

　　“學長，上次多謝了。”易安走到門外，第一句話就是感謝，“有時間約飯。”

　　“客氣什么，這不就讓你來還我人情了嘛。”許昀也沒客氣。

　　易安做出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略帶佩服地說：“不愧是文科生，你這人情兩個字都說出來了，我現在沒法說不啊。”

　　屏幕中的許昀和上次相比給人的感覺更加孱弱，雖然說話、表情一如常人，但腎虛的氣質卻愈發明顯。

　　難道是找了個女鬼搞對象?

　　“開玩笑……其實是這樣的。”許昀和易安客套幾句后，單刀直入。

　　原來別看這位學長一副老臘肉的樣子，但枯木也有逢春時，居然交了個高三的女朋友。對于倫理方面的問題易安懶得評述，反正自由戀愛什么都有可能，年齡差比這更夸張的也比比皆是……萬一是真愛呢?

　　在如今這個年代，人不但可以喜歡異性，喜歡同性，甚至還能喜歡豬馬牛羊乃至抱枕這種無機物，然后結婚。

　　大道成矣。

　　總之比起那些易安更關心的是許昀小女朋友身上遭遇的怪事。

　　女友叫崔梓欣，平時身體素質良好，每年也難得感冒一回，非常符合健康高中生的標準。相比之下像易安這種宿舍蝸居多年的生物免疫力就要大有不如，別說流感，就算春秋換季都得嚴陣以待，否則肯定會感冒傷風，頭疼腦熱。

　　但奇怪的是，一貫生龍活虎的崔梓欣前不久身體突然極度不適，短短兩個月里發燒不斷，差點得了肺炎幾乎生活在了床上，聽得許昀焦慮不已。

　　女方家里條件不錯，尋遍了K市的各大專家主任，甚至還為此跑了趟首都，結果居然找不到什么病根，只能認為是免疫力低下。

　　令他們憤怒的是有個野雞醫院的大夫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弄了間診室招搖撞騙，居然張口就說女兒得了艾滋病，還稱五十萬他就能藥到病除，氣得崔家人直接報警給他送進了派出所。

　　鬧劇發生時許昀正跟著主編在國外出差，憂心忡忡但鞭長莫及，只能在手機里空念叨。

　　好不容易熬到回國，許昀第一時間就去女友家見了個面，結果憤怒地發現這根本就不是天災，完全是人禍。他雖然沒有法力，但操控靈體方面早就大成，一眼就看出了病根所在。

　　兩個足月大嬰兒模樣的小鬼就明晃晃趴在崔梓欣后背上，不停吸收著陽氣，肆無忌憚的模樣讓許昀看了心痛。

　　“小鬼?”易安忙問，“你抓住了沒?”

　　“沒，一氣之下打死了。”許昀的答案令人失望，“不要覺得殘忍啊，你要是看見它們長相估計會拍手稱快。”

　　對此易安持保留意見：“尖銳濕疣都嚇不到我，還怕鬼不成……不是說我得了啊，比喻，比喻。”

　　“你的比喻真夠重口味的。”許昀那邊顯然查了下易安說的是什么意思，面色一變，更顯蒼白。

　　遺憾的是，發生在崔梓欣身上這種事顯然不能求助派出所的民警，有困難找警察可不是這么用的。

　　所幸許昀作為K市的超能力者之一，早就通過圈內的口口相傳知道了調查科最近有個新人。他一聽名字居然是自己的學弟，雖然當時已經很好奇故事是怎么發展成這樣的，但忙于工作實在沒有時間問細節，這下正好直接向易安舉報。

　　“好，學長你先等等，我跟科長匯報一下。”易安沒著急拿主意，掛掉通話先聯系徐濤。實在是因為許昀的重要性太高，檔案里明確寫著——必須竭力拉攏。

　　更何況這位還自帶任務呢？

　　【觸發任務：最難相償是人情】

　　【最難相償是人情：尋找崔梓欣生病的真相。】

　　【任務獎勵：100積分】

　　易安突然發覺自己已經是闊綽人家，現在看到100積分居然心里毫無波動，只是覺得好少……也許是因為手頭有個虛無縹緲的一萬分任務吧。

　　【小伙子別吃著碗里的看著盤里的，先看看自己有多少積分。】系統十分正經地進行告誡。

　　“余額0，總量500……這事急不在一時。”易安選擇無視現實，問它道你，“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對這個任務有什么提示?”

　　系統解釋道：【任務的發布取決于你對事態的了解，最基礎的調查階段就值這么多積分。目前來看我和它處于兩個平行運作的部分，只要你加油升級……】

　　“可以了，可以了。”易安開始稍微理解這套機制的運作模式：“也就是說一旦我提起魚竿發現下面掛的是鯊魚，你或者它會在那個時候再提高獎勵對不對?”

　　【比喻的很恰當，我半天前也很喜歡《老人與海》。】系統有著獨特的時間觀念，【至于現在嘛，為什么你硬盤中很多文件都設置了簡單至極的密碼……】

　　“別看，我的意思是你看了也用不上！”易安趕緊把系統糊弄過去，繼續看著距離升級所需的1000積分不過填滿一半的進度條，心里發癢。

　　 Butterfly kiss的感覺。

　　“學長你先別著急，我把情況上報。”易安別過如釋重負的許昀，跟有些失望的賈不必以及明顯絕望的柳青瑤打過招呼，直奔樓上，途中沒忘了將此時通知徐濤。

　　許昀的重要性明擺著寫在檔案里，聽聞此事的徐濤毫不猶豫拍板，決定當場返回單位，討論行動細節，一定要成功拉攏這個大寶貝。

　　那頭傳來一陣驚呼，聽起來鶯歌燕舞，也不知道他正在什么場所。

　　半小時后，辦公室里行動三人組再度聚首，徐濤將資料打印出來分發給趙娜娜和易安，難得嘴里干干凈凈，啥都沒叼。倒是趙娜娜含了根棒棒糖，說是這段時間比較疲憊，血糖低。

　　“科長，剛才電話里，嘿嘿……”易安趁著趙娜娜不注意靠過去小聲問，“你就不怕得病嗎?”

　　“你這腦子恐怕已經病了，都說了是工作——我和劉甫正去船老大家里調查情況了，你絕對不敢想他小生活多滋潤，三個對象聽說人死了搶著分家產啊。”徐濤理直氣壯，他可是跟劉甫正一起去的，有目擊者證明清白。

　　“那是，我可不敢。”易安心有所屬，毫不動搖，“暴露了會被打死的。”

　　趙娜娜終于忍不住搭話：“這個和暴露沒關系好不好?你倆真是……能不能注意點影響?”

　　說完，她主動開始介紹情況，讓其余二人閉嘴。

　　崔梓欣不是一般人，所謂崔家居然就是當年易安和鄭大有跟蹤陸曉川時，那家建筑工地所有者鼎天集團的掌舵家族，據說資產在K市能排到前十。

　　要知道，K市在T省雖然不是省會，但經濟上可是首屈一指的龍頭老大，加上整個T省本就富裕，這崔家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本次調查的首要目標便是崔家那些生意場上的仇家，對小女孩下手遠沒到他們的道德底線，問題只是在于為什么要以她為目標。

　　除此之外，自然那些因為動土拆遷而不經意間惹下的戶主，所謂大隱隱于市，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其中就有什么高人存在。崔家黑白兩邊觸角伸得到處都是，背后捅刀子可是非常聰明的選擇。

　　易安翻著崔家的資料，驚訝道：“她叔叔崔大勇我還見過，當時把我從所里保出來的，說不定是個好人……崔峰，這不是工地那個崔總嘛。”

　　怎么都和我有關系?真是巧合?

　　徐濤不顧陷入狐疑的部下，搓著手指有些急躁地說：“我和娜娜去調查K市里有類似能力的人，看看能找到什么線索。易安你混到學校里面去，找找崔梓欣平時接觸的人有什么可疑的，雖然可能性小，但也不排除是學生犯案，別引起注意。”

　　路上走得急，他到了單位才發現煙抽光了。徐科長如果作為冬眠生物一定會死的很慘，不懂得多在住處備點口糧的道理。

　　靈體就是人們平日里所說的鬼，它們中有些在肉體死亡后仍能長時間存留于世，很多古老的術法可以使之為人所用，一般都掌握在大小門派或家族手中，秘不外傳。

　　而像許昀這樣靠著異能達成類似效果的人，則會由于沒有法力護體造成整個人體質愈發衰弱陰郁，長此以往甚至可能因此改變性格或者死亡。

　　雖然調查科能夠幫他托關系找到術法修煉，但前提是許昀必須愿意加入才行，不知為何后者一直對這件事沒有熱情，絲毫都不見大限將至的緊迫感。

　　“是應該我來做，誰叫咱年輕呢。”易安把資料卷起來，得意地拍著大腿，“扮個高中生還不是綽綽有余？”

　　“……我可以托關系幫你辦個實習證明，明天自己去買幾本高中生物的教材。”徐濤無語，就你這發際線還說自己是高中生？復讀了五年的？

　　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想玩逃學威龍？

　　“又當實習生？！你們手眼通天的就不能給我弄個畢業證？”易安嚴重缺乏歸屬感。

　　“別開玩笑啊，正好崔梓欣在附中上學，那個吸血鬼姑娘不是也在那上班嗎？你倆還能有個照應，打起架來她比你可厲害多了。”徐濤在這個小貓兩三只的部門里永遠是一言堂，說完就算拍板了。

　　“你還是老老實實讀書畢業吧。”趙娜娜從小柜子里拿出簾零食，撕下兩包遞給易安一份，她是真不怕胖啊。

　　畢業之后不但有編制，有證件，還有槍呢，標準的暴力機器配置。

　　易安又開始發愁：“這事我才和科長討論過，現在……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只有小孩子才做單選題，咱可是成年人，學位工作金錢全都要，九艘跳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回去找一套合適的衣服洗好，皮鞋打亮。”徐濤讓易安出去，又突然叫住他，“話說你也得趁早出去租房子了，很多事不方便在舍友面前處理。”

　　“我盡快。”易安點頭。

　　現在他不缺錢，但也僅限于夠花，想要在K市買房純粹屬于天方夜譚。雖說系統在手早晚有發財的時候，但遠水畢竟解不了近渴，眼下也只能租房子住。

　　以易安現在在調查科的收入和花銷足以租一套相當不錯的公寓，單身漢，就是游刃有余。

　　第二天。

　　附中仍然和易安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嘈雜中透著有序，空氣里彌漫著無處不在的壓力。作為K市一本率排名靠前的學校，附中流行的可不是什么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而是高強度學習、大量刷題的無止境的競爭。

　　每學期四次月考，期末決定名次后分班級，排名在前五十的學生會被從原班調走去實驗班，這似乎是大多數高中的同行路數。越好的班級擁有越好的教師資源，除非學生是教師子女或者其他什么特殊人員，一般只有最強者們能永遠享受最優待遇。

　　按照學校領導的想法，如果這點競爭都不行，面對高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盛況怎么可能抗住壓力？

　　蘇依正在門口等待易安，她今天穿的是一套偏男性化的米色夾克搭長褲，頭發簡單地披著，干凈素雅而富有活力，讓人不舍得挪開眼神，完全無法聯想到傳說中的吸血鬼。

　　至少顏色上不像，蘇依討厭紅色。

　　易安也被這道奪目的風景線炫了一下，嘖嘖贊嘆，圍在旁邊轉來轉去，惹得蘇依一陣別扭。

　　“你們科長找的關系不一般啊。”蘇依將易安領進門，二人并肩走在操場上，“副校長聽說咱倆認識之后對我客氣得不行。誒，平時那位可是鼻孔朝天看人的，尤其對女性歧視得要命，跟剛從解放前穿越過來似的。”

　　“徐濤說找的是市里的領導，知道調查科存在的應該不是小角色吧……我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易安挺起胸膛，“怎么才能表現得更像是那種不可一世的二代？”

　　“這個得后天培養，你啊來不及了。”蘇依幫他整了整衣領，看得周圍青春萌動的學生們艷羨不已。

　　真是青春啊，視線的兩端同時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