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空空的地面,轉頭看著空空的房間,不禁眼淚簌簌而下,她搖了搖頭,慢慢的站起來,再次打量了一遍房間。猛地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臉上胡亂摸了一把,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淚。“那個修鞋匠,對!他一定有辦法救他的!那個修鞋匠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的!”
她高興的把自己臉上的淚水擦拭干凈,走進房間抓起坤包,急急忙忙的朝街道路口跑去。等她跑到路口,看著一片黑色的天空,這才恍然驚醒。“這大半夜的,修鞋匠怎么會來?是我太糊涂了!唉!”她轉身剛剛邁出一步,猶豫了一下,停下腳步。“不然,在這里等一等?”
她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動作,就這樣癡傻的等待著修鞋匠,只有她的目光不時的朝四周打量一眼。或許是毅力,或許別的什么,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一直等待著。從天黑到天亮,再從天亮到天黑,她癡傻的等待著。
一天,兩天,在第三天的清晨,她終于迷迷糊糊的看到一個挑著扁擔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這么一瞬間,她全身所有的疲勞一掃而空,全都化成了希望和期盼。
她急匆匆的跑到修鞋匠的面前,主動去接修鞋匠身上的扁擔,卻因為連續三天沒有吃一點東西,險些倒在地上。
修鞋匠冷淡的朝她看了一眼,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把她扶穩站立。“姑娘,你怎么回事?”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副疲憊的樣子把胳膊支在自己身后。“師傅,師傅,幫我救救他!幫我救救他,好嗎?”
修鞋匠把扁擔放下,從木箱上面拿出一個馬扎遞到她的面前。“姑娘,先坐下再說,不急,慢慢說。”
她一把抓住修鞋匠的胳膊,雙眼一陣模糊,險些再次跌倒。她仍舊固執的抓著修鞋匠的胳膊不肯放手,一臉渴求的看著修鞋匠。“師傅,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師傅,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我求你了!”
修鞋匠不急不忙的拿出另一個馬扎坐下,心里不免一陣腹誹,一臉好笑的看著她。“姑娘,有事慢慢說,不著急。”
她看著修鞋匠一臉焦急,卻又不好朝修鞋匠發作,只好無奈的坐下松開修鞋匠的胳膊。“師傅,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師傅,我求你救救他!”
修鞋匠呵呵一笑,對她微微的仰了一下下巴。“姑娘,前幾天,你好像還阻止我抓他來著?現在,你又讓我救他?你不覺得有些可笑嗎?”
她苦澀的笑了笑,看著修鞋匠一臉的尷尬。“師傅,是我不對!可是,我不能看著你把他抓走啊!他和我相處好幾年了,我已經愛上他了,我不能讓你把他抓走啊!當初,如果你把他帶走,我該怎么辦呢?”
修鞋匠嘆了一口氣,對著她搖了搖頭。“姑娘,我已經對你說過,人鬼殊途,你不應該愛上他。這是一場孽緣啊!如今,你來求我救他,我只能對你說,我無能為力。”
她臉色極其難看,滿是淚水的看著修鞋匠,不斷的雙手合在一起向修鞋匠乞求。“師傅,你救救他吧?求你救救他吧?他被陰差抓走了,陰差說要讓他進入十八層地獄。師傅,我求求你,你就救救他吧?我不想他受苦,我不想!”
修鞋匠抬眼看了她一下,遲疑的沉吟了一聲。“姑娘,你可知道陰差是哪一個?”
她急忙把眼淚摸了一把,目光卓卓的看著修鞋匠。“我記得,我記得,是地字號陰差!對,就是地字號!”
修鞋匠沉吟著點了點頭,朝她看了一眼。“姑娘,你可知道陰差和鬼差有什么區別?”
她茫然的搖了搖頭,一臉迷茫的看著修鞋匠。“師傅,他們有什么區別?不都是管著抓人的嗎?”
修鞋匠搖了搖頭,伸出手在木箱上面輕扣了一下。“姑娘,你錯了!陰差和鬼差不同,鬼差只是陰府中眾多的抓鬼的一種辦事人員,職責和我們的警察一樣。鬼差很普通的,陰差才是最難對付的。唉,地字號啊!”
她看著修鞋匠,不禁嘆息了一口氣。“師傅,求你救救他吧?我求求你了,只有你才能救他啊!”
修鞋匠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姑娘,你還是走吧。我真的,無能為力。”
她眼淚又涌了出來,滿臉淚水的一下跪倒在修鞋匠的面前,對著修鞋匠磕了一個頭。“師傅,求你了,救救他,好不好?師傅,我求求你了,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修鞋匠皺了皺眉,沉沉的頓了一聲,慌忙起身伸手把她扶住,用力向上拽她卻被她掙脫開來。修鞋匠一臉難看的看著她,“姑娘,你不要這樣,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你起來,不要這樣!”
她臉上掛著淚水不肯起身,對著修鞋匠直搖頭。“師傅,你救救他吧?你救救他吧?救救他!”
修鞋匠一次一次的試圖把她拉起來,但是一次一次的失敗。修鞋匠嘆了一口氣,坐到馬扎上皺著眉頭。“姑娘,我真的是無能為力,你起來吧!我不能救他,你還是走吧。我要開始工作了。”
她朝修鞋匠看了看,再次對修鞋匠磕了一個頭。“師傅,你!”
修鞋匠對她揮了揮手,打斷她的話,從木箱中取出各種工具擺好攤子,故意咳嗽了一聲。“姑娘,你還是走吧。我不會去救他的。人鬼殊途,我已經說過,你不聽,我也沒有辦法。你走吧,或許你會遇見其他肯救他的人吧,對不起,我不能救他。因為,我無能為力。”
她失望的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轉過身去,朝街道的盡頭看了看,嘆了一口氣,低著頭一步一步的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怎么辦?我應該怎么辦?怎么辦?”
修鞋匠看著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有些異樣,不禁在木箱上用手扣了幾下,搖了搖頭感嘆了一聲。“姑娘,或許有別的辦法也說不定呢?”
她目光中投射出一絲希望的火焰,快速的轉過頭,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到修鞋匠面前,一臉期盼的看著修鞋匠。“師傅,有什么辦法能夠救他?”
修鞋匠搖了搖頭,“不是救他。想要救他,很難。我只是想到一個辦法,或許讓你可以再次見到他罷了。不過,姑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聽?”
她的眼睛一下灰暗下來,對修鞋匠點了點頭。“師傅,你說,只要能見到他,無論什么辦法,我都愿意嘗試一下。”
修鞋匠微微沉吟了一下,朝她仔細的打量了一遍。“姑娘,他是什么,你知道了吧?”
她點點頭,目光中滿是消沉。“師傅,我知道了。是我錯了,世界上真的有鬼,而他就是陰鬼中的一個。但是,他是一個好鬼,他一直很照顧我。我寂寞的時候,他陪我聊天。我難受的時候,他哄我開心。我失落的時候,是他給我鼓勵。我畏懼的時候,是他給我勇氣。我受傷的時候,是他給我包扎治療。我覺得他是一個好的鬼,他對其他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他對我很好,這就足夠了!我不管他是不是鬼,我已經離不開他了,我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到天堂或者地獄,也要在一起。”
修鞋匠微微的笑了笑,看著她一副毅然決然的樣子,不禁又搖了搖頭。“姑娘,你既然已經決定,我不多說廢話了。人鬼殊途,你聽不進去。我直接對你說吧,你想見他,也不是很難,就看你有沒有決心了。”
她目光堅定的看著修鞋匠,咬著牙齒狠狠的點了點頭。“師傅,你說吧,無論什么辦法,我都愿意嘗試一下。無論讓我做什么,我都會去做的。”
修鞋匠朝她看了看,嘆了一口氣。“姑娘,我并不是讓你去做什么事情。我說的辦法,就是讓你化成鬼,那樣你便可以與他相見了。你知道怎么才能成為鬼吧?”
她朝修鞋匠看著,迷茫的搖了搖頭。“師傅,怎么才能成為鬼呢?你教我。”
修鞋匠立起右掌,念了一句佛號。“南無阿彌陀佛!姑娘,想要成為鬼,就是死亡。人死燈滅,每個人身上都有三盞燈,只要人一死,三盞燈便會全滅。不過,僅僅死亡還不能成為鬼,不借助其他外力的話,只有心中執念未消,并且執念深厚,才能化成鬼。姑娘,你可愿意,為了他而去死?姑娘,你還年輕,大好的年華,我勸你還是忘記他吧。我并不贊成你這么投身陰間,畢竟,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而且,你還有父母,還有弟弟妹妹,如果,你這么走了,你的父母該怎么辦?白發人送黑發人,我想你也不會想你的父母傷心難過吧?愛情固然可貴,可是,你的父母難道沒有他重要嗎?姑娘,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吧。”
她猶豫一下,輕咬著自己的下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師傅,執念是什么?”
修鞋匠朝她看了一眼,輕微搖著頭,嘆了一口氣。“姑娘,執念可以是未完成的心愿,也可以是你對他深深的思念,更可以是對深深記掛在心里的人的牽掛。執念,多種多樣,沒有固定的形式。姑娘,你不會打算這么走吧?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你難道就一點都不顧及嗎?他真的在你心里比自己的父母和親人還重要嗎?姑娘,三思啊!一錯,滿盤皆輸啊。生命不可重來,姑娘,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她朝修鞋匠輕輕的笑了笑,深深的給修鞋匠鞠了一躬。“師傅,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回去了。如果,哪一天,我和他成婚的時候,我會請你去喝喜酒的。謝謝你,師傅。非常感謝。”
修鞋匠對她擺了擺手,沉吟著搖了搖頭。“姑娘,你珍重。生命不可重來,姑娘,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她再一次對著修鞋匠鞠了一躬,轉身朝自己在這個城市的臨時的家走去。“師傅,再見!”
修鞋匠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看著她那單薄的身影,看著她那如同行尸走肉得身影,不禁直搖頭。“唉,可憐的人。都是被愛情傷害的人啊!”
她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朝自己家走去,腦子中不斷的反復著修鞋匠的話,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的重復著修鞋匠說的話。她不時的點點頭又搖搖頭,又點點頭再搖搖頭,一次一次的點頭搖頭,一次一次的抬頭看著天空,一次一次的朝前面看去,停止腳步又邁步向前,一次一次的重復著動作,一次一次的重復重復再重復。
她走進自己的家門,疲憊的無力的扶著門框,朝房間中打量了一遍,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搖搖頭嘆息了一口氣,邁步走進房間,無神的坐到床邊。
她抓起桌上的化妝品舉到自己身前一次又一次的看著,拿起一件放下,再次拿起一件放下,一遍一遍的重復,一遍一遍的看著,口中喃喃自語。“他走了,我要去找他。可是,我的爸媽,我的爸媽應該怎么辦?還有,我的弟弟妹妹,他們要怎么辦?我到底應不應該,放下這一切,毫不猶豫的去尋找他?應不應該?應不應該?”
她把所有的化妝品放到桌子上,拿起那一枚銅錢,看了一次又一次,放到自己的胸口蹭了一次又一次。她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搖了搖頭。
她突然輕輕的笑了笑,把銅錢放到桌上,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下幾個按鍵,一臉無神的舉著手機等待著接通。
“芷白,是芷白嗎?”
她努力的把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臉上卻是一副失落的表情。“媽,媽,你身體還好吧?”
“芷白啊,你這孩子,不用擔心媽媽,我身體很好,健朗的很呢!芷白,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委屈了?跟媽說,媽給你想想辦法。”
她忍住眼里的淚水,努力的讓聲音聽起來一副平靜的樣子。“媽,沒有。沒有的事情,我現在挺好的。我就是想你和爸了,打個電話問候你們一聲。媽,爸的身體還好吧?”
“芷白啊,你爸也很好,壯實著呢。現在啊,你爸一頓飯吃兩個大白饅頭呢。芷白啊,你別不舍得花錢,好好把自己打扮一下,你也不小了,該找一個疼你的人了。芷白啊,你別怪媽嘮叨,你啊,別總是留著錢寄回家里。我和你爸還能工作呢,我們也不缺錢,你別不舍得花。芷白啊,你多給自己買幾件衣服,好好打扮一下,找個疼你的人,讓我們也高興一下。”
她苦笑了一下,“媽,我也用不到多少錢,你就別勸我了。我把錢寄回去,不就是想讓媽和爸輕松點嗎?你們這個年紀,應該在家里享福了,都是我不孝,你們都這個年紀了,還拼命的工作。媽,我不孝啊,對不起,你和爸!”
“芷白啊,你別這么說。你已經很好了,我們也不求你能有多大的本事,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就好。我們在家也閑不住,還是做點什么舒心一些。你啊,就別操心我們了,好好工作,保重自己的身體。”
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努力的抑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讓媽媽聽出來。“媽,你和爸,多多注意身體。別太操勞了,累了的話,就休息幾天,別總是拼了命的工作。媽,你和爸,有空就出去轉轉,我給你們寄過去了一筆錢,你和爸出去旅游一下,玩一玩,散散心吧。別太操勞。弟弟妹妹都懂事了,你們也該享一享福了。”
“芷白啊,你怎么又寄回錢來了?我不是說了,我和你爸不缺錢,你好好把自己打扮打扮,都老大不小了,找一個疼你的人,好好的相處一段時間,帶回來讓我和你爸看一下,就嫁了吧。你太累了,我不忍心看你這么累啊!芷白啊,你是不是還穿著那一件衣服呢,都四年了,你還穿著呢?你啊,什么都好,就是不舍得給自己買幾件新衣服,你說你,我們又不缺錢,你就給自己買幾件新衣服吧。別總是不舍得花錢。聽話,下次再開工資,不準再往回寄錢了,知道嗎?給自己添幾件新衣服,知道嗎?你要是再往回寄錢,我可生氣了?”
她滿臉淚水的不斷點頭,“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往家里寄錢了。我會給自己添置新衣服的,你不要操心了。”
“嗯,這才像話嘛。你說,誰家女孩子像你一樣,四年了,一直穿著那件衣服,也不知道添置幾件新衣服。芷白啊,記住了,下次領了工資一定要給自己添置幾件新衣服。別不舍得花錢,買幾件好一點的,別再買那些便宜貨了,知道嗎?你要是讓我知道,再買便宜貨,我可會生氣的。你說你,總是不舍得穿,不舍得吃,都把錢寄回來了。這次一定要買幾件好點的,聽到沒有?”
她嗯著點著頭,“媽,我知道了,一定買幾件好的衣服,不買便宜貨了。媽,你就放心吧!”
“嗯,好閨女。芷白啊,你不光要穿好,也要吃好,知道嗎?上一次你回來,我看你都快瘦成竹竿了,這可不行!那么瘦,你可要吃好,聽見沒有?別不舍得花錢,身體是根本,身體不好了,有多少錢也彌補不回來的,知道嗎?聽媽的話,別不舍得花錢,聽見沒有?”
她不住的點頭,“嗯,媽,我聽見了,一定聽你的,吃好穿好。”
“嗯,這才是媽的好閨女!行了,不聊了。電話費挺貴的,我就少說幾句吧。省下幾個錢,讓你多吃點好的。芷白啊,一定要聽媽的話,吃好穿好,知道嗎?下次你再回來,要是讓我看見你再瘦了,我可跟你沒完,知道嗎?好了,不說了,你也挺忙的,我掛了。你要聽媽的話,聽見沒?”
她點點頭,眼睛里的淚水一滴一滴的人落到地面上。“嗯,媽,我一定聽你的話。下次我回去,一定讓你看見我變胖了。”
“嗯,那,咱倆可說好了,你要是沒變胖,我可拿你是問!行了,掛了。你去忙吧!”
她嗯了一聲,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淚水。“媽,你和爸多多注意身體,要是累了,就休息一陣子,別太操勞了!”
“芷白啊,行了,不說了。我和你爸,又不是小孩子,你呀,就別操心了。行了,這次真掛了?”
她把手機拿離自己面前,抽泣了一聲,重新把手機貼到自己臉上。“嗯,媽,再見!”
“一定要聽媽的話,吃好穿好,別不舍得花錢。好了,再見!”
她流著淚把手機掛斷,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遮掩全部褪下,憔悴的躺在了床上,輕輕的閉上樂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