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體店的生意依舊慘淡。
亦舒倒是慢慢習慣了。
暫時告別被客戶接二連三催單的日子,暫時不用去奮力地拼命業績。就這樣靜下來,感受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感受著他在腦海里緩緩淌過的身影。
幾天就好。
兩條重新鋪排的軌道,彼此交錯前行,最終駛向同一個終點。
那么,是你纏繞著我,還是我纏繞著你,并不重要。
今天晚上,電影院,電影,《你和我》,我和你。
這算不是算是我和他的第一次正式的約會?
時間過得比往常要慢許多。好像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一小時有一百二十分鐘。
中午買好盒飯回來,有一個客戶徘徊在店門口。
終于盼來第一個客人?
“你好,小姐。我想看看你店里的窗簾。”
亦舒看著眼前站著的這個胖乎乎的男子,心里在想,好像是特意過來。
“嗯,歡迎光臨。”亦舒從口袋里拿出鑰匙,打開玻璃門上的鎖。“您喜歡什么風格的窗簾?”
他思索片刻道,“我主要是給爸媽換的,款式方面簡單大氣一點就可以了。”
亦舒看著眼前的男子,大約三十上下,以此推斷,他父母的年紀大約在五十五到六十之間,不會超過六十五。“你看這款中式風格的窗簾如何。”
亦舒避開掛在正中央的深色款的“花開富貴”。轉而介紹靠邊的一款顏色素雅的“祥云如意”。簾身主體為米黃色,側邊和底邊綴上祥云紋,中間是較之米黃色稍深的駝色繡制的如意紋。
胖胖的男子抓起窗簾試了試手感,“就它了。我先買一款看看效果,如果好,就把家里剩下的幾扇窗戶都換新的。”
這么爽快?也沒問價格。
亦舒要了客戶窗戶的尺寸,幫忙計算好了窗簾的尺寸。留下了聯系電話和收貨地址,約定一星期內交貨。
送走客戶后,她打開電腦,把訂單制作成表格,發給了閔杭瑞。
過了一會兒,她又發了一條消息給閔杭瑞。
——顏露最近還好嗎?這周她是上白班的,現在在辦公區吧?
一分鐘,十分鐘地過去,他仍沒有回復。
——不好意思,能回復我一下嗎?
又過了幾分鐘。
——不清楚,她今天沒來上班。
——沒來上班,生病了嗎?
——我怎么會知道,你直接問她好了,我很忙。
可是顏露的微信消息始終沒有回復她,連同電話也在通話中,被掛斷了。
現下打過去,已是關機狀態。
電話鈴聲響起。
亦舒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徐世曦。
“快下班了吧,我這邊臨時有點事,可能會晚一點過去。”
“你有事先忙,或者改,或者我自己過去。”亦舒本想著改天相約,今天先去顏露家看看,畢竟好多天沒聯系了。顏露到底還是怪自己。可這是世曦有史以來第一次的邀約,若是錯過,會不會就此偏離航向的方向。話到嘴邊,提不起勇氣。
“那也好,七點在華豐廣場四樓的電影院門口,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到達華豐廣場時還不到六點,廣場上的燈才剛剛亮起。
亦舒閑著無聊,四處瞎走。想起世曦說有事情在忙,就不發消息過去打擾了。
臨近七點,白天迅速轉入黑夜。霓虹發散出一片光亮。
當電話再度響起,亦舒心下肯定是世曦打來的電話。
他到了?
陌生來電?
“喂?”
“喂,亦舒嗎?我是顏露的媽媽。”電話那頭傳來顏媽嗚咽的聲音。
亦舒的心揪了起來,“阿姨,出什么事了嗎?您別著急,慢慢說。”
“露露有沒有去找你,都七點了,她還沒回來。”
亦舒拿著手機,邊走邊聽邊說,到路口攔了輛出租。
司機問她目的地,但她不知道去藍海城還是去凱盛。
從顏媽斷斷續續的話中,亦舒做了大概的總結。原來是那天晚上的相親被拆穿,她一氣之下,痛罵了顏露一頓。前一天晚上的冷戰演變成第二天早上的罵戰。
顏露摔門而去。
正在氣頭上的顏媽以為她是上班去了,便任由她去。同時平息不下的怒火阻攔了她追出去的腳步。
平時上白班顏露六點就能到家,哪怕有事晚歸,她也會打電話知會家里一聲。
在亦舒的看來,盡管顏露表現出來的都是大大咧咧,淡然處世的態度。可是她十分重視親情。家庭關系占據極其重要的位置。
“師傅,去凱盛。”她想起來她常去的地方就是串燒店了。與市中心形形色色的酒吧,KTV不同,工業園區附近只有餐飲店。
下了車,往北面走去。
這里到了晚上,總是如此熱鬧,喧囂掩蓋著喧囂。濃厚的市井氣息。忙碌一天后,來自同一城市的老鄉圍坐在一起,點上一桌子的菜,大口吃著,大聲嚷著,盡情釋放,盡情暢飲。
亦舒顧不得他們,在堆滿物品和自行車的走道上歪歪斜斜地向前走去。
顏露果然在串燒店。
旁邊好像坐著一個不認識的人。
今天店里的人并不多。
“顏露,你媽媽找你都急瘋了。”亦舒走到她的身旁,彎下身,低聲道:“我也很擔心你,好些日子不聯系了。”
顏露打了個嗝,抬頭看了看亦舒,被頂上的燈光刺得閉上了眼睛,“你還會關心我嗎,你不是早就去當你的店長了嗎。”
“我知道是我不對,沒有跟你解釋清楚。”亦舒局促不安。
“別說了,多說無益。”顏露的思緒漸漸情緒起來,“我也不想聽你說。”
“好,你不想聽,那我不說,但是你可以不可以先回家去,你媽媽很擔心你。”幾乎請求的語氣。
“不回去。”強硬的回答。
“你就是蘇亦舒吧。”坐在旁邊的年輕小伙站起來說道。
“我是。”
“顏露跟我說過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他緩緩道來,“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別往心里去。”
亦舒點點頭。她自然不會往心里去,要說這件事本身的錯處就在自己身上。腦中浮現出很多畫面,雜亂無章。或許每一段友情都要經受考驗,無關乎矯情,只是一種必須的證明。哪怕是形式化的證明。
“你是?”亦舒問。
“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陸旭杲,凱盛新來的發貨員。”
“那之前管理發貨的陸旭陽呢?”
“他是堂哥,結婚后家里不希望他再做發貨員了,就辭職不干了。”他頓了頓說,“正好我剛要找工作,就把我介紹過來了。”
陸旭杲讀懂了亦舒眼神里的疑惑,“我看顏露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怕她會出什么事,所以就……”
“你說這么多干嘛。”顏露繼續喝酒,“我會出什么事。你是咒我嗎!”
亦舒奪過酒杯,“別再喝了。難道我在你心里罪無可赦了嗎?”
亦舒的眼眶逐漸潮濕,蒙上一層水霧。難道近二十年的友情敵不過自己的一個錯誤,難道那些挺身而出的仗義都是逢場作戲,難道,難道就在今朝,就在此刻,終將瓦解,然后碎成粉末,消失無蹤了嗎?
“你怎么說的這么嚴重,好像要生離死別一樣。”顏露尖銳的心開始柔軟,她拉了拉她,示意坐下,“我沒有怪你,就是有些生氣和難過。今天的事情也跟你無關,是我心情不好。”
眼淚,傷心,郁悶,糾結,統統消失在月色朦朧的夜晚。
路上的行人已經減少大半。
心事說開,矛盾化解,亦舒如釋重負。
那彼此還是朋友吧?
至于陸旭杲,時間太晚了,亦舒來不及去了解。顏露怕也無心講解。何況有些關系,就像發芽的豆苗,只要靜靜地觀察它成長的動態即可,不需要去了解它是如何破土而出,如何生根發芽,如何拔地茁壯。
從顏露家出來,亦舒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九點一刻。
糟了!
居然完全忘記和世曦的約會。
手機屏幕上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瘋狂地占據著。
“對不起。”亦舒接通電話后萬分抱歉地說。面容隨之噙滿苦澀。
“謝天謝地。”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地飄來這幾個字,聽不真切。
“幸好你沒事。”徐世曦解釋道:“我晚到了十幾分鐘,還以為你先進去了。結果找了一圈也找不到你,電話也打不通。以為你出事了,我都準備要報警了。”
“真的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亦舒的手緊緊捏著手機,眼眶再次漫上濕潤,“我朋友出了點事,我太急著趕過去,忘了跟你說一聲了。”
“現在事情解決了嗎,需要我過去幫忙嗎?”
亦舒吸了吸鼻子,“已經解決了。”
“那……”電話那頭頓了頓說:“你早點休息”
誤會解開了嗎?
應該解開了吧。
回去錦瀾小區的路上,亦舒在想,或許兩個人在一起,首先需要培養信任。沒有信任,再濃烈的感情都會破裂崩潰。相信大概是因為愛吧。不相信地愛,多少也有在乎的成分。可是這也會成為兩個人的累贅和枷鎖。
你鼓起勇氣逐步地向我靠近,我卻陰差陽錯地避開了。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再一次鼓足勇氣,再一次向我靠近?如果你停下了,那么我要不要邁出我的腳步呢?
我也想勇敢一次。
因為我還從來沒有勇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