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麗珠其實不叫碧麗珠。
碧麗珠這個名字……是她在這個時代生存的屏障,也是掩飾。
這個……不屬于她的時代。
耳邊依稀有歌云:
“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長勝未起。縱亂云垂地。都城池苑夸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回扇障清歌,唇一點、小於珠子。正是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里。”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她的名字叫李師師,北宋末年人,以“歌婉轉、人風流”明艷過那個時代,卻又在輝煌之時戛然而止,璀璨短暫猶如劃過天際的流星。
她在這條街上,已經呆了很多很多年了。今晚被徐篡明駭怕了膽子,就在聽水閣發生著無法逆轉的變故之時,碧麗珠,不,李師師正雙手環膝坐在床邊上,燭火的光影昏暗閃動,在地上投出明明滅滅的顏色。映進眼里,她恍惚的想起了往事。
她不記得很多東西了……只記得自己似乎是獨身一人度過了漫長的年月,午夜夢回總是有個文雅的青年,在夢境中向她伸出手來。她依稀記得,她愛他……可她被這個面容模糊的男人下了陰毒的詛咒,她一步也不能離開繁桂十街,就像他當年那樣……生生世世,孤身一人守著那段驚世駭俗而又悲哀致死的往事。
“年來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疏簾半卷微燈外,露華上、煙裊涼口。簪髻亂拋,偎人不起,彈淚唱新詞。佳期誰料久參差。愁緒暗縈絲。相應妙舞清歌夜,又還對、秋色嗟咨。惟有畫樓,當時明月,兩處照相思。”
當年妙舞清歌,冠絕天下,也換不來他哪怕心有旖意的一次回眸。她真的記不清了……但那個青年,一定不是徐篡明那樣暴戾又粗魯的**,他安靜,溫柔,不愛說話,似乎還有一點文弱。
他會默不吭聲的照顧她的起居,關愛她的喜樂,即使那一切都不是出于愛情……
曾經的北宋名妓李師師將自己的雙腿又抱緊了一些。
外面下雨了,即使在回憶往事,她也能聽得見窗戶外面的風聲和雨聲。
這樣凄風苦雨的天氣,寒涼的風和搖曳的燭火……像是他最后一次見到那個青年的時候,也是她唯一一次見到他一貫沉靜的眼里跳動著凄惶與不安。
她忍不住上前詢問他的煩惱,想要為他排憂解難。而被她詢問的人只是一反常態的僵硬了臉色,那雙烏沉沉的眼睛里神色變幻莫測,最終變幻成帶著痛楚的決絕:“師師,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李師師癡癡的想著。她好愛他啊,即使他在她身上下了那么陰毒而蝕骨的詛咒,讓她不能陪他百年,讓她被終生禁錮在這條妖異的街上,甚至連隨意決定自己的生死都做不到……
可她還是愛他。
即使,她的故事……只是那段絕望往事之中,最平淡無奇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