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菱在答應我們聯系大學教授之后,期間一直沒給我們確定消息,我內心著急卻也不好去催她,只能和剛子在BJ無所事事的瞎吃瞎玩。
不過我們也不是完全沒干正事,我知道這個黑石占盤事關重大,所以對整個中國占卜術做了一些了解,算是補充補充功課。
占卜術流派眾多,多半以“易(易經)”和“術(術數)”為根基,當然也有兩者都包括的。簡單來說,通常中國的占卜學都是理論性的,也就是掌握了某種普適性的道理,用這種道理來推斷事物的發展過程。
這種方法包含了中國人對“道”的理解。而這些接近“道”的理論非常復雜,自古都是統治階級才能夠掌握的,普通人別說通曉,就是一知半解的人都不多。
與“道”相對的,則是“術”,“術”是“道”的影射。
比如我從小接觸的巫術則是“術”的類型比較多,“術”更接近于實際操作和論斷,對整個原理的解釋則比較欠缺。更像是在實踐中得到的總結,簡單的來說就是:不需要知道為什么,知道怎么用就可以了。
但這種“術”也絕不是全然沒有道理,而是經過千百年的總結自有一套邏輯,如果不按照這個邏輯進行,那么也會失敗。
占卜可以說是在“道”和“術”之間游走。它在古代向來是所有學科中最為高深莫測的學問,人們面對浩瀚星海遼闊天地時自然會萌生出想要掌握一種洞看未來奧秘的沖動,而這種預測正是“道”和“術”的統一,如果不能掌握理論,那么推測結果都會浩如煙海,讓人無所適從;可如果不掌握預測的實際方法,所得出的結果就會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本毫無意義。
這方面的學問博大精深,我也只能了解個大概,做到不至于被騙的程度,至于真正要解決相關問題,可能還要等待薛菱去聯系一些這方面的專家了。
就這么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天,薛菱終于找到了我們,說是教授要見我和剛子,而且很急當晚就見,問我和剛子愿不愿意。我心想我倆閑人兩個,晚上見就晚上見好了。
一開始我以為會去學校或者是教授家里,哪知道那個大學教授已經來到鬼市了,而且看起來他比我們還急!
我倆趕緊來到一個小茶樓,這屬于鬼市中很多生意人談生意的地方,安全還僻靜,幾個伙計都是鬼市出來的人,專門負責這里安全。
教授比我們想象的要年輕不少,方臉闊口,眼睛炯炯有神。見到我們還主動站起來握手,他的手很有力,不是我以為的那種文人瘦弱體質。他叫章騰達,讓我們叫他老章就可以,別喊他教授。我們畢竟不敢造次,就喊他章老師。
薛菱和他就比較熟了,告訴他我和剛子都是鬼市的分掌柜,順便還說我們身手和見識在鬼市中都算是上乘,我趕緊說都是鬼市人才濟濟,外加薛菱治理的當。大家又夸了一陣子章教授,這種“花花轎子人抬人”的話便不多細表。
剛子似乎對章教授很感興趣,說道:“您是練家子?”
他笑了笑:“我喜歡打拳擊和摔跤,參加了新成立的業余俱樂部。怎么,趙兄弟也喜歡這個?我看你手上的老繭,是個有拳腳功夫的。”剛子笑道:“三年拳不如一年跤,看您的耳朵可不像是只摔了一年跤的人啊!”
章老師摸了摸耳朵說道:“第一年的確還沒變形,第二年開始常常受傷就這樣了...不過我看你也不只練了三年拳啊,哈哈,我喜歡和性情中人交朋友,咱們快坐下聊吧!”
我對他印象不錯,覺得他倒是挺豪爽的。不過自從看小九走了眼,我便把“人不可貌相”這句話深深刻在了心里,防人之心不可無。
大家簡單客套了幾句,我開門見山:“章老師,您找我們,是黑石占盤有了什么線索嗎?”
章老師收斂笑容點了點頭,從擺在旁邊的箱子中拿出了那塊黑石占盤擺在桌子上,對我們說道:“我現在沒有完全搞清楚這塊占盤的來歷。不過先從材料說起,從材料上來說它的主要成為是磁石,但是很多材料非常復雜,不會是自然形成的,當然也不會是隕石類的材質,因為隕石進入大氣會劇烈氧化,通常不會保留這樣的外形。”
“所以我猜測,也是過去煉丹術士才掌握的一種隱蔽的煉制方式。之所以我會往這個方向來猜測,我曾經讀過一本叫《周易參同契》的書,這是東漢時期以‘易’法煉丹的訣竅,這符合古人做事所講求的同源性,也比較符合這種材質可能的來源。”
我問道:“如果是過去煉丹術士制作出來的,照理來說以現在的科技應該是完全可以復制的,為什么還不能搞清楚的它的材質呢?”
章教授笑道:“煉丹是一本實驗性的學問,自秦以來,煉丹術士不斷壯大,所修煉之物也愈加復雜。如果后市不知道當年所添加原料和方法,那么破解煉制方法也就成了無法可想的復雜事情,這也是為什么很多祖傳秘法至今無法破解的原因。”
“老弟,很多時候學科被稱為科學,但是其中是有藝術的成分在的。比如釀酒和一些中藥,對它們做成分分析那太簡單了,但是哪怕是國外至今也沒辦法搞懂咱們的秘方是怎么做出來的,這就是老祖宗的智慧啦!”
他這么一解釋我們也就都懂了,看來通過搞清楚這個黑石占盤的材質來確定它的來歷很困難。不過剛才他提到了磁石的性質,這讓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但我想先確認下占盤的其他信息,畢竟占盤上面還有分明很多刻制的文字,于是我就繼續問他關于文字的事。
章教授說道:“這也是我這么著急請你們來的原因,我先簡單介紹一下。”
原來章教授其實本身就是研究材料學的,大學目前也在改革,所以有關材料科學一直是重點發展的對象,這也使得章教授獲得了非常多的資源,因為國外的相關學科更加發達,所以章教授也和很多學者國外有聯系。
他除了日常的科研和管理工作以外,很多時間都用來研究《周易》,這是他的一個愛好,也是業余研究方向,他認為《周易》當中很多規律性的總結是可以用來指導科學實驗的。
章教授很早就和鬼市的骨爺相識,兩個人之間還會相互分享一些知識和經驗,聽說骨爺下葬時他也是來了的,我猜這也是薛菱如此相信章教授的原因。
薛菱把黑石占盤給他觀摩的時候,他被這神秘的材質和上面充滿易理的未知符號完全吸引了。從樣子上看,這和前兩年出圖的太乙九宮占盤非常相似,但是上面記錄的符號卻不盡相同。
章教授向我們解釋道,易學中占卜天干地支可以想象成代表了時空的坐標系,因此對于具體的占卜而言,哪怕占卜同一件事,因為坐標不同則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比如三式中太乙、奇門和六壬的起局就大不相同,沒有十年功底連局都湊不對。章教授根據經驗來看,這個占盤屬于奇門局。
奇門中的奇指的是“三奇”:乙、丙、丁,門則是“八門”:開門、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奇門中故意少了“甲”,這是因為已經把“甲”隱遁在了奇門之中,亦謂之奇門遁甲,是易學中最為極致巔峰的術數。
奇門遁甲也叫《黃帝陰符經》,但通常認為并非是黃帝所著,而多半是后世高人托先賢之名而為之,類似的還有《黃帝九鼎神丹經》、《黃帝內經》或者《龍虎經》,其實也都是假黃帝之名,奇門遁甲在《黃帝陰符經》被贊曰:八卦甲子,神機鬼藏。
聽了章教授一番講解,我們都覺得有所收獲。薛菱笑道:“章教授對奇門之術很有研究,正好可以幫我們解決這個難題。之前和您已經介紹過,這個黑石占盤和我們很多生意伙伴有糾葛,如果咱們能夠合力找出其中的關鍵,不僅是給他們家人們一個交代,也能夠恢復在鬼市生意的信心。”
我心想恐怕鬼市中生意人在黑石占盤上栽跟頭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如果鬼市這邊不出來給個說法的話,對自己的聲譽也會有影響,所以薛菱才如此的上心。
隨即她繼續問道:“章教授,那么您還有什么線索可以查出這個黑石占盤的由來嗎?”
章教授話鋒一轉,問道:“你們看,這東西像不像什么動物的殼...”
他的話讓我一愣,一直以來我都比較在意黑石的材料和上面刻畫的紋理,整體形狀也只看了個大概,覺得是一個形狀怪異的圓形。
剛子說道:“各位,這像不像是一個烏龜殼的樣子?”
章教授一拍手笑道:“趙兄弟說得很對,正是龜殼!”
他們這么一說我也覺得的確很像,不過那又有什么特別含義呢?章教授也不賣關子,直接告訴我們:“有關奇門遁甲的一個比較可信的說法是,它是從河圖洛書中演化而出的。而河圖洛書也是從周易中演化出來的,可以說殊途同歸了。”
“據說是上古時期,一只巨大的老龜駝出了一副圖,所以也叫河圖,而這個龜甲占盤應該就是取了這個寓意,所以他來自中原是絕對不假的。”
“之后發生了一件歷史大事,那就是秦始皇的焚書坑儒。秦始皇嬴政一方面將包括六藝和占卜類的‘小術’都做了封禁,奇門遁甲正統之學也徹底在民間斷絕。”
“但我在后期查閱史書,實際上上始皇對于一些很重大但又不在儒家思想范圍內的知識并未完全鏟除,而是秘密的留在皇宮。并且安排專門的術士學習,這就包括奇門之術在內。”
“不過因為流傳的人數少,又幾經朝代更迭,所以正統的奇門遁甲之術已經殘破不全了,即便后世幾次‘御定’,但最初的版本已經消失不見了,這也是奇門學界很多人得出的結論。”
“不過現在想想看,這些學者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只考慮到了中原漢王朝的情況,卻沒有想到過一個問題,那就是少數民族。奇門遁甲源自于漢文化,但是卻流傳甚廣,很多少數民族卻可能保留著最初奇門遁甲的相關資料。所以說,文化是流動的,是不斷在各民族間相互傳播并發展壯大的,要以開闊的眼光做相關的研究。”
我說道:“您的意思是說,您認為這個黑石占盤是少數民族按照最初的奇門之術早就而成的?所以這個占盤保存了最初奇門之術的信息?”
章教授說道:“我不能肯定,但是我猜可能會是這樣。我下周要出國,正好可以和幾個國外的華僑一起研究一下這個占盤,他們當中有符號學家和考古學者,應該會對這個東西很有興趣。我隱隱覺得,這個物件很可能代表了一項重大的考古突破!”
我和剛子異口同聲的問道:“為什么?”
章教授平抑了一下自己的嗓音,說道:“這可能正是保存最開始奇門之術的證據,依靠這個黑石龜甲占盤,我們可以反推出當時奇門遁甲之術是如何進行占卜起局和推演的,這具有極大的意義!甚至不夸張的說,如果我的猜測沒錯,它對于研究華夏文明起源都會是一個重要的補充。”提到這里,他的眼睛閃著光。
我們一時間都被他的語氣有些嚇到,他可能察覺到我的想法,連忙說道:“哎,提起學術上的事我總是這樣情不自禁,讓你們見笑了。正如我剛才說的,我下周要出國,所以想請你們這兩天配合我的一些工作,我想請問一下...”
章教授笑著拿出了我抄給他的那張紙,說道:“葉老弟趙老弟,這個字條上面的符號,請問你們是從哪里找到的?”
剛子偷偷瞄了我一眼,似乎在問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
我其實心里也沒底,不過想到他剛才告訴了我們很多重要的事,我要是有所隱瞞倒是讓人瞧不起了,于是說道:“這是我和剛子在馬三師傅的...家里找到的,他在...自殺前畫下了這些符號,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想請教一下您。”
章教授點了點頭說道:“我之前和薛姑娘提到過,這應該是一個少數民族使用過的文字,這個民族叫做月巫族。這文字其實是從契丹文字中演化出來的,當然這個族群人數不多,現在應該已經消亡了。”
我和剛子對視一眼,心想章教授終于說到了重點。
我知道大月巫其實就是月巫族人,當時月巫族被契丹消滅,大月巫也被契丹巫師神速姑所鎮壓,想不到現在竟然還找到了當年月巫族流傳下來記錄奇門要訣的占盤,不知道這一切和月巫族有沒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