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仔細核查了死者身份后,葉向隱發現了一個更加重要的線索,那就是當時參與古棺發掘的人并不是都死了,還有唯一一個活著的人--監工喜祿.
命案的關鍵便應該落在他身上!
葉向隱立刻命人叫喜祿前來問話,沒想到卻被衙門告知:監工喜祿自小鎮發生命案之后已經離奇失蹤了,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如同憑空蒸發了一般…
葉向隱當然不信這是巧合,他覺得此人非常可疑,便親自帶人去他的家里搜查。
喜祿的家住在荒山上的一處兇宅,宅子三面靠近大山,附近又有亂葬崗,平時幾乎無人敢接近這里。
眾官差進入屋子之后,發現這間屋子破敗不堪,水缸里面布滿厚厚的灰塵,鐵器也已經生銹,一看就是常年沒人居住。
葉向隱暗暗盤算,難道說喜祿從來沒住過自己家里?那他平時又住在哪呢?這么一想就更覺得可疑,恐怕這個人沒有那么簡單。
于是他立時下令通緝喜祿,同時徹查他的住所,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欽差大臣下令,哪個敢不辦事?提刑司親自監察,兵差在屋子里面忙了一天一夜,果然有所發現。
原來眾人在掘開床底下的土層之后,發現了一塊被碳粉和石灰覆蓋的石板。掀開之后,下面赫然出現一條詭秘的地道。
葉向隱親自帶人下了地道,發現地道深處連著一個自然形成的溶蝕洞,里面空間竟十分寬敞。
洞中里矗立著九塊長滿青苔的石碑,并且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排列著。石碑上面刻著一些復雜的圖形和一些根本無法辨認的文字,似乎不屬于任何一個朝代。
每個石碑旁邊都有一個人形石像跪在前面禱拜,石像身上淋滿了已經干涸了的血液,似乎這里常常發生某種儀式。
葉向隱心中總覺得這些“人形像”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用普通的石頭做成的。他命人砸開石像之后,發現這些石像的皮膚下面還有骨骼內臟,只不過縮成了一團,灰黑堅硬,和石頭一般無二。
葉向隱也瞧不出這詭異的石像這到底是什么東西,說是人,可人為何會干枯石化?可若說這是石頭雕像,又哪有工匠能造出如此逼真怪誕的石人呢?
他暫時沒有頭緒,便命人將這些符號和文字一個不落的抄錄了下來。考慮到這個石洞可能不是善地,便又命人用巨石封住地道。
隨后他派出大批官兵在小鎮上搜查,要求務必找到當時出土的石槨。
眾官兵風風火火的查辦,當晚便有親兵稟報葉向隱,說在一座廢舊的廟中發現了一口黑石棺槨。葉向隱大喜,帶人連夜前往。
到了古廟之后,果然見到廢棄的廟堂正中央正有一口擺置在地下的大石槨,棺槨四周都是破碎變形的鐵鏈,零落散在旁邊,看起來都斷掉了。
槨頂已經也已經被掀開,露出了里面的青銅棺材。銅棺似乎經過特殊處理,籠罩著一層黑氣,好在銅棺的墨封還未被破壞,說明里面的尸體還在。
葉向隱仔細勘驗了石槨,發現槨頂和槨壁均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從形狀和字體上面看,均與喜祿家中石碑上銘刻的文字十分相似。
這就奇怪了!為何古棺上面的字和在地洞中石碑上的字如此相近?
一個令人背后發涼的設想出現在葉向隱的腦中,莫非這一切都是喜祿在搞鬼?他就是云逸道長所說的暗中供奉邪魔的人?這石槨難道是他打開的?
葉向隱一時間心亂如麻,但他知道當下最要緊的恐怕是要處置這口銅棺,免得再節外生枝,至于喜祿倒是可以慢慢再抓。
既然銅棺還未開啟,按理說只要將其重新入土,至少不會再有命案了。
這時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據說在古棺出土以后,所有廟中供奉的菩薩像都遭到砍頭。葉向隱心念微動,便問這小鎮上是否還有完好的土石菩薩像?
一個姓趙的管帶說鎮中心的大廟里還有很多土石菩薩像,那常年香火旺盛,整個小鎮上也只有那里的菩薩神像像幸免于難。
葉向隱立即命人把槨頂合上,然后寫了拜帖連夜從廟里請來一尊菩薩神像,在焚香跪拜之后,將菩薩神像供奉在了古廟中。
他是想用土石菩薩來壓制邪魔外道。
當晚入睡后,葉向隱便做了一個噩夢。夢中一只陰森可怖的惡鬼冷冷地說道:“你管了不該管的事,現在已經闖下了滔天大禍。馬上離開這里,否則你子孫后代的魂魄將永無寧日!”
葉向隱凜然道:“吾乃奉天子之命前來拯救蒼生,豈有向邪魔外道后退之理?”說著他將貼身攜帶的雍正密詔拿出來,一字一字的朗聲念出。
那惡鬼狂吼一聲,向他撲擊而來!猛然間葉向隱身后金光一閃,梵音飄響,一座巨大的石菩薩像從天而降壓將下來,那惡鬼一瞬間就不見了。
第二天葉向隱只覺得渾身冰涼,胸口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幾道血痕,可能是在夢中自己抓的,只不過他慢慢回想起昨夜這個噩夢,覺得脊背發寒。
他連忙下令將石槨埋回了那片滿是白骨的藏骨地,同時又封了那座陰森破舊的石廟。然后調來大批泥匠,讓他們盡快將小鎮上被損壞的菩薩像復原,不得有誤。
果然之后的一個月里,再未有任何怪事在吊馬鎮發生。
葉向隱知道自己猜對了:土石菩薩便是守護一方的神靈,也是邪魔外道的克星,菩薩像被損毀以后意味著小鎮失去了守護神,因此惡鬼得以行兇。現在既然修復了神像,這里應該可以恢復往日的安寧。
當然,毀壞石像的人恐怕也和喜祿脫不了干系。
雖然在葉向隱的努力下,暫時遏制了命案繼續發生,可調查卻也沒辦法再進展了。主要是喜祿這個人自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大家都說喜祿既沒有家人也沒朋友,平時少言寡語,根本沒有人熟悉他。
葉向隱無奈之下只得奏報朝廷,說是案情基本查清:十萬大山中民風彪悍,這只不過是普通的兇案而已,絕無鬼怪之事,雖然兇手暫未找出但已有線索,正在全力緝拿疑兇。
另一方面他再次動身,想要回去尋求云逸道長的幫助。
豈知他剛到貓兒山,便聽到一個噩耗,云逸道長自從葉向隱離開后,突然間雙目暴盲,渾身高熱,驚叫不斷!即便尋醫求藥以后,也沒有任何好轉。
隨后在一天夜里,云逸道長在睡夢中猛然坐起,等著眼睛沖著周圍惡狠狠說道:“死人…這屋子里全是…死人啊…”說完整個人便暴斃而亡。
葉向隱知道事情的經過后驚駭得無以復加,他有一個非常不詳的預感,這次廣西兇案恐怕遠沒有結束,自己所知道的只是恐怖秘密的一角而已。
只不過他同時接到朝廷召他回去的命令,于是案子也不得不草草了事,只能交給當地衙門處理。
他臨走時囑咐當地衙門繼續抓捕監工喜祿,并四處張貼他畫像。喜祿的特征頗為明顯,滿臉滿身都長著黑痣,令人過目難忘。
葉向隱將廣西詭異兇案的詳細經過都記入了他的筆記中,并且把平時和云逸道長一起談論的奇談怪事整理成了一部書,取名為《云逸廣湖漫談》,一方面算是把當年驚心動魄事情記錄下來,另一方面也有緬懷老友之意。
可惜后來廣西那邊也一直沒抓到人,最終這個案子成為了雍正年間最大的懸案之一。
沒想到葉向隱回京后沒幾年,便卷入了一場宮闈斗爭中。宮中之事往往比朝中之事更為險惡,他最終被以“妄議天子家事”的罪名打入了天牢。
好在當時的大理寺卿與他是老鄉,平時經常在一起游山玩水,吟詩作賦什么的。在葉向隱生死攸關之際,大理寺卿為他說了很多好話。
皇帝念在葉向隱畢竟有些功勞聲望,最終免他一死,貶其為民,令其終生不得做官。
從那以后,我們族人再無仕途。
好在祖輩們積蓄豐厚,后代過得倒也殷實。族人們為了遠離是非,從京城遷到了湖南寶慶,在城里紛紛做起了小本生意。
隨著清朝的衰敗,葉家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差。整個家族當真如同江中枯葉,在歷史的洪流中顛沛流離。到了我高祖那一代,整個葉家祖產就只剩下老巷子中的幾個商鋪了。
再之后我們家族又分了家,然后光景就更差了。
到我爺爺這輩,家里經營起了一個紙鋪,做著扎紙生意,也就是賣些紙錢、紙偶、紙馬。偶爾遇到喪葬之事,也會串串場子,主持下儀式。我們家的紙鋪旁邊挨著寶慶有名的北塔,與趙瘸子家的棺材鋪和招寶路口的風水陰陽閣都算是有些名氣的店,在同治年間的老人們幾乎都是知道的。
我們所干的行當在家鄉被稱作是“撈鬼錢”,說白了就是賺人死之后的錢。
人死以后,那要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大部分中國人安葬習俗都是儒家的習俗,先要梳洗凈身,修整遺容,再給死者穿帶整齊。在喪禮中給死者如何打扮裝整,可謂一項講究極多的工作。
中國人有“事死如事生”的傳統,所以死者所穿衣物務必要華美莊重,即使是貧寒之家,也絕不肯讓死者穿著過于寒酸,這樣不僅對不起死者,活著的人也會沒面子。
本來這種小日子過得也還行,可惜后來又經歷了混亂,家里的東西被折騰的都差不多了,聽爺爺說要不是他以前認識的貴人暗中幫助了家里,這個家早就不存在了。
我從小耳濡目染,對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個巫術非常感興趣,常常在被窩里面讀一些“歪書”,父母也懶得管我。
因為我在讀書方面還算是可以,從小學一直上到高中。高中畢業后,我不安于在這個已經很熟悉的城市渡過一生。于是我和當時絕大部分年輕人一樣響應號召,去了內蒙古。
我的命運之輪,便也在此時開始緩緩轉動了。